【外佣妈妈.一】家乡丈夫暴打 香港男友偷腥:所有男人都是这样

撰文: 李慧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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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现时全港355,461名外佣来说,每次选择都是一个分岔路口。选择香港选择中介,选择谈恋爱与否,即便跟怎样的男人交往——香港居民、外国人抑或寻求庇护者——也会影响自己的生命。如果意外怀孕,该选择终止怀孕、交予领养、自己照顾,抑或回乡交托亲人照料再离乡打工?
摄影:高仲明
(此为外佣妈妈系列之一)

Irene 18岁时结婚生子,老公用割禾的刀斩她,她离开家乡后到香港打工,帮别的女人照顾小朋友;28岁的时候她谈恋爱,生下第二个儿子,一个人带着婴孩入住㓥房,有一晚隔壁屋火烛,她抱住半岁大的Jawad跑出屋外,坐在街上。那晚Jawad睡得香甜,她没有睡,看着那屋一直飘出熏黑呛喉的烟雾——她是怎样走到这国这街,她到底成为了一个怎样的人?

初初见面,Jawad怕生不说话。

Irene接从幼稚园早退的Jawad放学坐上红van,去屯门青山湾入境事务中心签到。对儿子来说,去青山湾一趟是到咖啡湾玩。“他太小,什么都不懂。”她看着孩子的背影嘟哝。签到是每隔两星期要做的事,因为提出了免遣返声请,她们手持临时身份证明书(行街纸),直至个案审批前都要恒常去报到。那里也有零星几个菲律宾、印尼女子,男子坐在狭小的房等,向不认识的女人抛出挑逗的眼神。一架婴儿车搁在旁边,菲律宾女人说她朋友跟Irene一样是单亲妈妈。

从外佣到免遣返声请者

Irene或者不是部分香港人眼中“安守本分”的外佣。十年前她在家乡某省村落做车衣女工,为了讨生活来香港做家佣,但她现在并没有打工,她提出免遣返声请,在香港生下儿子。她的生活以儿子为圆心向外展开:早上赶他起床做功课,送他上学后她找地方呆,冬天在公园等,夏天在麦当劳凉冷气,车费来回十元,她不想浪费钱。Jawad四岁,广东话还好,但认字时连老师和学生都会搞错。

妈妈在灶头煮饭,Jawad就拍皮球。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香港,只知道自己喜欢有妈妈、朋友和幼稚园的地方。

他们二人住的㓥房只有床、衣柜和灶头,儿子在床上练习毕业礼的舞蹈,她把大紫布料摊在雪柜前东拼西凑,身体蜷曲在灶头旁边。这块衣袖、那块裙摆,她以衣车简单缝起接口,线头稍加用力就能扯断。她和儿子的明天也是这般东拼西凑。㓥房在餐厅厨房楼上,地板蒸起微温,她只在客人和儿子在时开冷气。夏天开支较大,免遣返声请者不能合法工作,靠每月两份香港国际社会服务社(ISS)的援助金生活,凑份2,250元直缴业主的租金津贴、2,400元不能折现的食物券及580元交通费。

她觉得算很足够,常说“香港政府已经很好,真的很好”。幼稚园学费可向学生资助处申请,不过处理需时,他们先行付钱后平均等三、四个月才收到资助,她通常向朋友借钱,她在家里车衣回赠,作为回礼。家乡过年,外佣聚会庆祝,她缝制异乡人过年的新衣,这是她双手可以做到的实活。

Jawad的玩具部分是难民组织送的、有些是学校借给他。幪面超人背上贴住他的名字,两星期后就要还。

数字看外佣子女
慈善机构PathFinders在2015年的年报提到,他们该年度协助的242名外佣妈妈中,约四成在港持有效签证,一半签证逾期或已经提出免遣返声请。而PathFinders协助照顾的248名外佣子女当中,125名孩子持有效签证居于香港、已经遣返回国或被领养;其余的孩子都与妈妈在香港过着无证生活,而这数字从2013年开始呈上升趋势。入境处回复未有掌握历年外籍佣工所诞下子女的数目,记者就外佣交托领养子女数目询问社会福利署和保良局,两者亦未能提供此类数字。

她尝试忘记痛,但身体有记忆。

在家乡,
我每晚跟想杀死我的人睡在一起

像颗弹珠机里的弹珠,从家乡开始她碰到名为男人的障碍物就往相反方向弹走,来回滚跳最终也是向下坠。她二十多岁时,妹妹已婚而自己未婚,家人邻里有微言,碰巧妹夫朋友向父母提亲,父亲就说好。“这无关爱,只是爸爸答应了。”她未见过那个男人,从初次见面到结婚只有三个月,没有拖手逛街就嫁。后来她生下男婴,老公在家没工作,婚后一年开始问她拿钱,“他知道我星期六出粮,我不给,钱要给baby办小小派对,买食物和米。”不给就打,那时她手抱婴儿哺乳,右边乳房正喂奶,男人以单车的煞车线抽打她,在她左边乳房下侧留下一条两吋伤痕。

伊斯兰教义教她把自己层层包裹,揭开黑色纱裙,却是老公打她的痕迹。“流了很久血,很久之后才愈合。”暴力开始,没有结束,有次男人掌掴她把她推向衣柜,镜子碎裂一地。“他不停说要杀死我”,有次手拿割禾镰刀问她拿钱,她用手臂挡,伤口深可见骨。她拉起裙摆,小腿有块掌心般大的暗紫色,道是某清晨咖啡落少了糖,男人用滚水泼她。村长邻里都来过,斥责几句又走,报警过后故态复萌,大家照常生活。“我每天跟一个想杀死我的人睡在一起。”她尴尬地笑,复又哭,久久不能说话。

事隔很多年,伤痕还是会愈合、变淡。

路从这里开始岔开。她决定去香港打工,为了给穷困的父母寄钱,也逃离枕边男人。做家佣期间,她遇到一个南亚裔男人,也是寻求庇护者,逢星期日带她去沙滩、九龙公园玩,说很多情话耳语。以前遭受的暴力使一个新相识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动她,哪怕只是每天问问她是否吃得饱穿得暖,“他待我很好,跟我老公很不同,因为寂寞我那时很爱他。”

因为犯错,雇主解雇她,她逗留在男友住的地方。找不到新雇主就要回家乡,但一心觉得有了依靠,永远偷偷摸摸过活也可以。他们同居也会做爱,但怀孕不在意料之内,她更没想过同住后才发现他有其他女人,渐渐发觉他不再是逢星期日跟她去玩的他。她查看男友的电话讯息,又听到他梦呓说挂念其他女人。她忍受不了,提分手,跟男友纠缠,当时还顶着六个月肚子。她说当时遭他推跌,流了一地血,报警后男友被拘留,她今次没央求没哑忍,相信自己一个也可以很好。“所有男人都这样。谁伤害我就不会再跟他一起。我就是这个性子。”她说。

她想过把孩子交托领养,在医院生下Jawad之后,为何又打消念头?
详看下集:【外佣妈妈】想过不要儿子 回国或被打、被当坏女人、儿女无身分

(尊重受访者意愿,文中受访外佣、寻求庇护者及其子女名字均为化名,细节稍经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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