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人.访】新界东北的养蜂牧羊人 愿执羊屎做山野人
“走呀!走!”何桂华打开了铁闸,大声催赶着栏内数十只羊走出大路,前往附近的草原吃草。“走呀!”跟在鱼贯的羊群后方,他一边喝说,一边用扫帚清理一地的“羊屎”:“一定要扫,唔系街坊会踩到!”待羊群都走到梧桐河旁散步、打扫暂告一段落后,他又马不停蹄,熟门熟路地坎到附近的一间寮屋,照顾起箱中的蜜蜂。
这是一位在石屎森林旁的上水石湖新村中,过着简朴生活的养蜂人、牧羊人。
摄影:张浩维
人称华叔的何桂华,年少时在农村长大,后来“出城”打工,成为建设城市的一份子。历尽都市变迁,退休后他决定回归田园,过着在梧桐河旁养养蜂、养养羊的生活。“都几开心呀!”他如此形容。
看牛的小伙子
66年前在内地出生,华叔经历过大镬饭、公社化、大跃进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在实行共产主义的社会中,年纪尚小时,他已要投入村中的生产队。“我哋读小学、暑假放假𠮶时,村会安排我哋做嘢,细嘅就去睇牛,大嘅耕田。”看管的牛属于公家,故他说分得此差事,亦“冇话钟唔钟意”。或许是已经过了很久的缘故,说起那不算富裕,甚至有点辛苦的生活,他总将之描述得云淡风轻,唯独谈及“看牛”的酬劳,安坐着“讲故”的华叔罕有地带点嫌弃:“佢会畀返钱你,好奀嘅,一、两毫子㗎啫!”
在出生的地方待了20个年头后,他毅然离乡。“大咗觉得大陆食又麻烦,讲嘢又麻烦,即系专制。佢唔讲究法律,言论唔自由,我哋成咗年咪走过嚟呢边啰。”他1972年来到香港,正是香港经济高速增长、各行各业开始起飞的时期。
纸醉金迷的世界,相信对刚“出城”的人来说,有着无比吸引力,故问了他一句曾否对香港的生活抱有期望,岂料华叔并未细想,立马回道:“净系谂到赚钱。”安顿好自己,是他当时的首要目标。
在前线见证香港发展
初到贵境,为了养活自己,华叔怀着一身装修建屋的本领,投靠了一个为新界人建丁屋的亲戚。说起丁屋,难免会令人联想电影中那些恶形恶相的乡绅,但他说从前并非如此。“冇家下咁复杂!𠮶时丁屋系理民府管,有钱就自己去申请起,唔系好似家下咁。”然后,他又淡淡地说了一句:“回归𠮶下好多嘢都唔同啦!”
从小小的丁屋工程,转战较大的汇丰银行总行地盘,然后到了回归前,华叔参与了兴建新机场的工程。“客运大楼啲柱头,全部都系我带一班人去装。”语气中带点自豪,他说完成了客运大楼的工程后,续参与了机场邮政局、港铁站的工程:“一个机场,我都做咗3个地方嘅工程呀!”他的努力在这些大型基建上或许微薄,却是拉拔4个孩子成长的大功臣。
重归田园
华叔笑起来时,脸上、眼角总泛起的一道道折痕,那是劳碌半生得来的勋章。退休后本应享享儿孙福,但临近耳顺之龄,他却为退休后的生活绸缪。“自己一路做嘢一路都谂嘅,譬如话第日老咗唔做嘢,退休都要揾个地方,去安置自己。”结果在90年代时,他自行上山“采蜂”,又于内地购入一批欧洲蜂,在上水围开展了养蜂人的生涯,后来又从准备撤离香港的啹喀兵手中,卖下一群羊,兼任牧羊人:“我见佢咁得意呀嘛!”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一家6口居于区内屋邨的4人单位,生活环境挤逼,华叔本来在2004年,于石湖新村买下一间寮屋,供子女居住,后来又索性自己住下,并在村内租下地方养养蜂、养养羊,打理一下自己的小庭院。“呢啲系白菜秧,重有豆角、夜香花,乜嘢都有。”他喜孜孜地介绍起花园的植物:“一日到黑都系忙呢样嘢。”
每日种种植物、打理蜜蜂、清理羊栏,下午又要赶羊群去散步,一路上打扫牠们“源源不绝”的排泄物,华叔的退休生活说不上有“休”,但他看上去却又是如此的乐此不疲:“叫做有啲细艺,同埋可以揾到钱自己使。我养蜂有蜜糖攞到,可以攞出去变卖,生活方面有啲钱使下,唔需要靠家庭。”
此村不同彼邨
儿时在乡村“看牛”,来到城市后在屋邨生活过,退休后又返朴归真,回村生活。“邨”与“村”之间,华叔更倾向后者。
这个世代的屋邨是冰冷的,华叔说即使住在同一层,也未必认识其他邻居,而认识的也未必会向对方打招呼,但村却不同。“呢度就唔同,食完饭可以吹下水,啲街坊又有商有量,你身体唔舒服都问长问短,出声问需唔需要帮手。你帮下我,我帮下你,我种到菜又畀啲你食。”这种情谊也曾帮了华叔。今年初,他养的一只小羊曾迷途3日,最后闯入街坊家中,幸街坊收留、告知:“佢冇我电话,所以揾咗负责呢条村嘅社工通知我,接返羊仔。”这位街坊未必是和他最熟的一位,但在一方有难的时候,也愿施援手。
不过,华叔的寮屋、养蜂和羊的地方,皆属新界东北发展的范围,虽然尚未有安置方案出炉,但最差的情况是他无法再养蜂、养羊,亦无法继续和村内的街坊生活。“被安置去第二个地方,就会脱离咗而家生活。”他的说话中,透露着万般不愿,但在这情况下,他也只能继续等待,待政府找他“再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