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治疗.一】母亲的话如刀锋利 童年伤痕如何消除?
早至六万多年前,尼安德塔人在山洞绘画壁画,以近似符号的简单线条,记录他们生活中的所见所闻。三千年前的中国,《诗经》汇集了最早的民谣诗歌,《毛诗序》中说,将内心所想抒发出来便成诗,若仍感不足,便会嗟叹歌咏之,假使歌咏仍感不足,便会“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可见,无论是绘画还是吟咏,表达就是人的原始冲动。这些富美感的器物与行为,我们名之为“艺术”,是一个双向的管道:一方面,可以窥视创作者的内心;另一方面,也是当事人向外散放情绪的通道。可惜,有一些人不善表达,令情绪郁积起来,问题不分年龄,年逾六旬的长者、风华正茂的女士或激情澎湃的青少年都有。撰文:邝国惠
面对最亲密的人,却往往隔着最遥远的距离,多年来都在等待一条开启心锁的金钥匙,解除郁结。那就好像心里有一个杯,长年累月一味把水往杯里斟,从来没让水清空出来。艺术治疗着重抒发,避免水杯满溢崩溃。
“每个人心里那个杯都有水,有的人水多一些,有的人少一些,但总不会是空。”阿灵徐徐说着心里那杯水,形容自己就是那些不懂倒水、不懂抒发的人。“我的杯水太多了,满泻了,压力一爆煲便出问题。”
阿灵谈吐温柔平和,原来这份“平和”是来自她抑制情绪的习惯,表面平和之下,是一段曲折崎岖的人生路。大约七年前,她因为椎间盘突出及膝盖劳损,整整两个月不能上班,健康毛病诱发情绪急转直下,终日感到缺力,又像患了感冒,在最差的时候想过寻死。
“那一刻看着窗,真的想跳下去。”
“想到死,自己有否为这个念头感到吃惊?”我问她。
“怎会呢?自小就经常这样想了。”
也是平静的语调,道来一个不平静的故事。家里有情绪病历史,阿灵形容妈妈十分情绪化,大哥在升读大专时,确诊患有躁狂抑郁症,而二哥亦曾经动手打她。在这个环境下长大,阿灵从来不懂表达自己,习惯极度压抑情绪,积压再积压,心里那杯水就在这个时候打翻了。
发泄与疏导,就是阿灵所需要的,而艺术也是人类自古以来就有的抒发媒介。她从事辅导服务,因为工作关系接触到戏剧治疗及表达艺术治疗,当时一些专家尝试帮助她。
“在那些日子经常感觉听到很多声音,很多噪声。感情、工作都带来很大压力,也因为辅导工作令我接收了别人的情绪,日日积聚,压力一直无办法处理。”
因为心存恐惧 不敢表达意见
这个不敢宣泄的陋习,与她家里的情况有密切关系,而且自孩提时代便已经养成。“都已经习惯了呀。我不是没有意见,只是不敢表达出来,也是因为恐惧,因为一旦说出来便有期望,我害怕达不到期望,害怕会更加失落。”
情况就好像自己亲手把出口堵封住,积重难返,让她有强烈无力感,就算在治疗时亦不敢表达,一直困在这个漩涡里,愈沉愈深。不过,最致命的打击还没来。在这个时候不幸再次降临,阿灵小产,她形容自己一蹶不振。
最艰难的一刻,也是转机,阿灵遇上她的音乐治疗师,以音乐配合催眠的方法让她放松,然后引领她一步一步开放自己,面对自己,再一次感受自己曾经有过的感觉。阿灵说,那是多种不同的痛。
“播放的音乐长约40分钟,一边听着音乐,一边让感觉慢慢出来,有麻痺,也有痛。麻痺是面对失去的感觉,而痛是(因为)妈妈。多年来妈妈对我讲的说话很难听,那些说话是一下一下,像刀一样割下来。然后另一种是抽搐的痛,‘揦住揦住’,那是我自己为妈妈的说话再纠缠下去,不断重复,一直痛下去。”
盘绕不清的情绪终于得到抒发,也让阿灵首次确认,多年以来一个无法满足的渴求,就是希望得到母亲的认同。在治疗过程中,阿灵多次用蜡笔绘画妈妈和她小产的婴儿。“小产令我十分伤心,但同时妈妈很照顾我,让我明白其实她很关心爱惜我。有她与我同行,我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以前觉得自己无人明白,什么也不敢说,没有归宿,但现时不一样了。”
在阿灵的图画中,母亲不只多次出现,而且占据大幅画面,显示在她心目中有多重要。“从小到大我都得不到妈妈的爱,我只是她的‘出气袋’。所以,我特别渴望她的爱,十分渴求。当明白了,也接受了自己有这个渴求,同时明白了自己情绪压力的来源。”
读图有如照镜 呈现内心世界
表达艺术治疗是一种非言语的治疗,借助各种艺术形式,协助当事人将心内情绪宣泄出来。阿灵在绘画中,以松鼠来代表自己,又画了天鹅载她离开忧伤,而代表工作事务的符号,也显示了在她心中不太重要的位置。看着图像从自己手中画出来,油然呈现的就是自己的内心世界。读图如照镜,照向脸庞底下的内心世界,她逐步明白是什么带给自己烦恼,什么制造压力,渐渐亦想通了人是不可能没有情绪,心中那个杯不会没有水,要做的是清倒一些便好了。“最重要的是保持警觉,知道杯里有多少水。水多了,快要满泻了,就要赶快倒走一些,减轻一下自己的压力。(水位)高高低低无所谓,只要不让它满泻就好了。”
水从哪里来呢?阿灵察觉,心中压力来源之一是与家人的关系,于是,从前嘴巴锁上拉链的孩子,而今也会向家人表达感受。“以前我不会说,不敢说,但现时不一样,会跟妈妈说,停一停,我需要一点空间。以前妈妈说了难听的话,我只是默默的听;但现时我会说:‘你这样说话让我很难受。’我有感觉,要跟她说清楚。”她说的时候语调十分肯定。“过去妈妈对我有很多指摘,没有和谐的家庭,我一定要解决与妈妈敌对的关系。若处理不好这段关系,我也无法处理好我作为女性的情绪。我无法做好作为一个女性的角色,自然也无法与我的伴侣相处,建立亲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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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自第178期《香港01》周报(2019年9月2日)《艺术治疗 散放情绪的通道》专题报道中的《我的杯太多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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