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拨款.一】竞争当道研究先行 教资会拨款机制问题丛生
世界变迁急遽,每个社会在不同时代都有需要面对及解决的问题,而大学作为授业解惑、研究创新的场所,自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偏偏在陷于各种社会问题的香港,不少院校为了追求“国际化”,纷纷投身出版及排名游戏,资源的倾斜与竞争令学者难以履行公共知识份子应有的责任与义务。在不少人眼中,大学作为高等学府,本应有着高尚的灵魂及使命,为何会出现如斯状况?大学管治问题丛生,一切要从大学教育资助委员会的拨款政策说起。
“从政府角度而言,教资会是一个很聪明的设计,因为你找不到人算帐。”岭南大学文化研究系助理教授叶荫聪毫不犹豫地说。眼见近年不少学系传出裁员消息,加上“重研轻教”、“重理轻文”及盲目追求国际排名的批评屡见不鲜,叶荫聪坦言,纵然各项因由不尽相同,但矛头均指向教资会为大学布下的竞争游戏。
成立于1965年的大学教育资助委员会,属非法定的咨询组织,政府以整笔拨款形式,由教资会根据院校的指示学额指标、所需的教学及研究资源,向八所教资会资助大学提供为期三年的经常性补助金。
这笔补助金中,研究用途拨款根据各院校申请研资局研究用途补助金的结果厘定,其余按院校研究评审工作(Research Assessment Exercise,RAE)表现发放 :前者教资会于九年内(由2012/13学年起)把研究用途拨款的50%,以更具竞争性的方法分配予大学;后者透过研究评审工作,由学科小组专家评估大学研究表现及相关学术领域的研究成本再作批拨。
在2016/17至2018/19学年三年期中,教资会建议拨出535.571亿元作经常补助金,即平均每年约179亿元,研究用途拨款则每年约为43亿元。现时,这笔补助金平均占每所院校整体收入逾40%,研究用途拨款更占经常补助金高达四分之一,对院校而言,研究表现及RAE结果不容忽视。
研究追求卓越 教学只谈保证?
叶荫聪说,大学教研人员大致可分为三层:上层是已获终身合约的教授,中间是在“终身轨”(tenure track)奔驰的助理教授,余下是在“终身轨”以外的讲师。为了催谷研究,本港高校近年采用“3+3”合约制度聘请助理教授或以上职位,提供两份三年制合约,除非在六年的“试用期”内成功通过评审取得终身合约(tenure),即所谓“实任”(substantiation),否则便要另谋高就。
“助理教授本应负担最多的教学工作,却为个人升迁和保障饭碗着想,而这与他们的研究出品有莫大关系。”大部分院校会视乎期刊论文出版数目及级数,以及有否争取竞逐研究拨款,决定教研人员去向。在现行制度下,助理教授承受很大研究压力,因为这不单影响他们的去留,还主宰日后在学术界的沉浮。叶荫聪在学术界打滚逾廿载,曾出任导师、讲师等职位,2014年才跻身助理教授之列,他很了解这种挣扎,而自己也将在两年后约满,眼见岭大去年只有四人取得实任,面对僧多粥少的情况,他预言自己攀不过这座大山。
叶荫聪指,教资会着眼于研究,却只以质量保证的方式监管教学质素,“他们会想一些便于管理的方法,部门要解释每学期的课程创新或学生的课程检讨,变相制造许多文件,去证明自己质素是有保障。教学质素如何透过文件保证?其实不是那么容易。”反观研究可以不断用数字量化,从RAE定期用星级评审文章、期刊的排名,到资助金的多寡等等,比较无处不在,研究自然成为大学兵家必争之地。
自1993年起,教资会每六年进行一次RAE,以衡量院校研究表现。在2014年的研究评审工作中,评审采用国际基准,以研究成果(80%)、外部竞逐性的研究经费及声誉项目(合共20%)为基础:研究成果包括期刊论文等可供评级的著作;外部竞逐性的研究经费指透过竞逐形式从教资会、研资局等其他部门而取得的研究经费;声誉项目包括研究奖项及学术期刊编辑工作等。
在整体补助金制度下,各院校有权自行分配拨款,因此或有学校选择削减人手,再用省下来的钱重金礼聘已有卓越研究在手的教授,加强院校的研究表现,从而增加获取更多经费的筹码。
“RAE本非用来衡量个人,但无可否认的是,每个老师的研究能力及出版会直接影响学科的RAE成绩,最后是大学的总体成绩,所以大学会用此方法去评核每一个老师。”叶荫聪嗟叹,当RAE原意被歪曲,许多时候助理教授为了完成学系的“指标”,只好减免教学的负担或申请研究休假,将教学工作外判予讲师,才可留有时间进行研究“跑数”。他犹豫一会儿补充:“但其实不可以说是‘指标’,因为大家连指标是什么也不清楚,那个要求永远讲不清、甚至碰不到。”他举例说,学校希望你能出一本书,本来联络大学出版社便可,但后来会希望你找海外出版社,之后演变成要美国十大出版社,再要求明年出两本书,漫无止境地推高要求。由此而衍生大量讲师职位,兼职、半职、全职等名目层出不穷,院校可弹性处理教学需要,当资源紧绌、需要开源节流时,他们便首当其冲。
大学教育 名不副实?
大学也是社会的缩影,竞争无处不在。除了教资会拨作研究用途的经常补助金,大学亦会以竞逐形式向研资局申请拨款。教资会认为,由于资源有限,而研究经费的多寡是促成卓越研究的因素之一,因此要适时优化拨款机制,把有限的拨款分配给最具潜质和最优秀的研究项目,此举令原本拨予大学的核心拨款日益缩少,需透过竞逐方式取回,造成今天高教界竞争无处不在,院校把大量资源投放于研究活动而忽略教学。
教学与研究是高等教育界的两项主要使命,但教学似乎未能占据重要位置。在岭大任教了16年个年头的叶荫聪,以自己所任教的文研为例,近年取录学生的公开试成绩渐入佳境,但他们在大学的学术表现大不如前,有少部分学生希望毕业后进入研究院,但其实力有不逮。 他认为这些问题是本科教育难以诿过的:“我们或者有意无意花了很多时间做研究搞出版,与学生少了密集的交流,就此我们要负许多责任。”
叶荫聪指,申请资助的难度很难一概而论,但讽刺的是申请并非全为了钱,学者未能申请,更可能影响升迁。他解释,行内有说法是申请资助旨在“成功申请”:“成功申请与否有着零与一之间的差别,所以你最好申请一个较小的(金额),机会较大,申请大金额未必获批,更有可能影响你的审批机会。”所以现在许多人文社科学者为求“成功”而倾向申请小型资助,象征意义大于一切。
上文节录自第129期《香港01》周报(2018年9月17日)《竞争当道 研究先行 大学拨款机制问题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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