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十年回首社运路 周澄慨叹:今日年轻一代抗争艰难

撰文: 林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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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反高铁拨款让社会关注“八十后”青年抗争现象;由社民连、公民党发起的五区总辞,对往后十年政局带来深远影响。当年除陈伟业、梁家杰、陈淑庄、黄毓民、梁国雄5名时任立法会议员外,亦有5名大专生组成“大专2012”参与补选。《香港01》邀约其中3名参与者,即学联前秘书长周澄、现任西营盘区议员黄永志、工党主席郭永健,讨论这场行动的意义,以及回顾十年抗争路。
三人均认为,当年行动对日后的青年人、示威抗争有相当大的启导作用,甚至和去年区议会选举的“公投效应”一脉相承。行动亦标志著香港的民主运动,由议会主导逐渐过渡到民间发动,并开启青年参政的先河。
作为社运青年的过来人,他们认为自己当年站在前线的时期,社会运动的规模有限,面对的镇压亦相对轻微。周澄慨叹,今日年轻一代和他们相比,抗争须付出的代价沉重得多,太过艰难:“当年最坏的情况,可能只是社会服务令,但现在他们要面对几年以上的刑期。”
五区总辞十周年--专访三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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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投”、“命运自主”概念萌芽 开启青年参政

当年五区总辞受到建制派的杯葛,“大专2012”顺势成立,避免补选出现自动当选无法成事的困局。周澄提到,他们当时亦希望在“变相公投”行动过程中,带出一些传统泛民主派以外的声音。她指,当时“变相公投”的概念在香港相对新颖,一时较少人接受,但今时今日已不是新鲜事,亦有不少年轻抗争者向她表示,自己正是受到当年五区总辞的启发。正好当时反高铁一役,令更多市民意识到,功能界别的存在会加剧民生政策向某部分人倾斜,五区总辞以“打倒功能组别”为主题,已经将这信息传递出去。

黄永志指,近十多年的民主运动其实是一个公民持续觉醒、民间力量不断尝试的过程,五区总辞就是集合过去众多民间力量的一个爆发点,并且标志抗争由议会主导过渡到民间力量施压。最后虽然投票率低,但亦留下一些思想上的遗产:“在过去十多年最大分水岭,是2014年的雨伞运动,‘命运自主’这四个字的主题提出来。命运自主包含什么?这是一个相当体现香港人的主体性的主题,在五区公投中,其实或多或少,推动这个运动的人,也开始有这个意识。”

郭永健明言,当年这场行动被外界称为“失败”,但自该次起,“公投”概念已在民间萌芽,2014年伞运期间,当年不参与五区总辞的民主党,时任立法会议员何俊仁也一度提出辞去超区席位,为政改进行变相公投。他们以大专生身份参与选举,虽然不是以赢议席为目标,但亦为政界带来新气象:“对于当时仍然(很多人)认为立法会议席是高不可攀、要有很多资源、很高的社会地位才能参选,会有一个让人觉得有所不同的作用。”

青年世代不甘服于既有权力结构

于2010年初,反高铁拨款示威揭示青年世代不甘服于既有权力结构,更倾向走上街头抗争,“八十后”成为当时香港最重要关键词之一。三位受访者同是八十后,在相同的年代开始投入抗争。

“当年最坏的情况,可能只是社会服务令,几星期、几个月便会完结,但现时很多年青人可能大好前途就此没有了,可能面对几年以上的刑期。”周澄慨叹,新一代面对的抗争环境比他们艰难更多、代价沉重得多。

她忆述:“我们还是学生的时代,搞一场游行有一、二百人参加,已经觉得很多。文宣、动员也不像今日般,在Facebook开个群组,Telegram开个群组,便会一呼百应,那时要花很多组织和时间,才能动员一个比较像样的示威游行。”她提到,当时的示威规模较小,政府也就没有那么热衷于镇压,但随著近年政治矛盾激化,示威人数、手段也不断升级,遭受的压制也愈来愈多。

郭永健直指背后的矛盾心理:“我们当然想发展一个大规模、几十万、一百万人的游行,当它(示威)是大规模时,面对的打压就会愈来愈大,如果(游行人数)一百人也没有,他们(政府)也犯不著要这样对付我们。”他指出,年轻人参与示威的人数、手法、经验等,在回归二十多年以来正不断累积,到近年升级的速度愈来愈快,面临的打压自然会愈来愈严重。

黄永志则指,十年前的香港是一个公民开始觉醒,但仍然倾向“冷感”的年代。不过随后一、两年粤港自驾游、双非来港、跨境基建等等争议出现,中港矛盾愈趋尖锐,本土议题兴起,民间的觉醒速度明显加快。

周澄:认清个人专长 不想太多是非

在十年前反高铁、政改争议时期,由于当时政坛较少年轻女性面孔,周澄一时获得的镁光灯相当多,更曾被坊间称为“民主女神”。周澄2010年自中文大学文化研究系毕业后,曾到菲律宾实习半年,后来回港任职记者、在英国读书一年,近年已较少公开露面。她现时为一间主打环保议题的非政府组织(NGO)工作,并会以独立记者身份撰写专题报道。

提到淡出政圈的选择,周澄透露其中一个个人因素:“面对媒体或公众的压力很大,有点心力交瘁,觉得自己比较多是非困身,情绪会颇负面。”于是她开始思索,自己是否适合留在社运圈或政圈。在菲律宾实习时,她确立了自己的兴趣:“那半年确立了我之后许多兴趣,也开始觉得我的能力和兴趣会集中在读书、写作、做研究,也有人鼓励我当记者。我当时也觉得有兴趣之余,其实记者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岗位。”

黄永志:抗争讲求政治意志、持久力

黄永志和郭永健目前尚在政圈发展。黄永志毕业后任职NGO,2014年起先后为梁国雄、刘小丽担任立法会议员助理,其后于小丽民主教室工作,至去年参加区议会选举,在西营盘击败民建联刘天正,成为中西区区议员,投入议会政治;郭永健则投身政界,成为工党创党成员,2015年短暂担任大埔区议员,2017年任工党主席至今。

黄永志提到,过去十年其中一个反思的结果,就是政治抗争很讲求政治意志,在巨大的政治实面前仍能坚持的持久力。他觉得以前的自己决心未够,但经历半年前的反修例运动,他产生一种“当仁不让”、“舍我其谁”的想法。尤其他认为在自己所属的选区,是中联办所属地区,于是他又想到,可能除自己外,不会再有其他人会去挑战这选区。

郭永健则指,当年学联其实也有提到一些阶级议题,其后投入左翼21和成立工党。他认为,参与政党工作也是一个契机,让其左翼政纲能够在议会内呈现。他提到,阶级政治这议题在工党成立初数年,仍然算是成功推动,社会也会讨论地产霸权、码头工潮等,不过随后本土议题成为本港政治矛盾的主轴,那又是另一个故事。

2019年爆发的反修例示威中,被捕人数已逾七千。(资料图片)

寄语充实自己 “抱持希望,为日后香港贡献”

说到最后,周澄指出,香港公民社会的讨论议题相对狭窄,她亦会问自己,假设今日香港人抗争成功,成立民选政府,有什么政策议题大家可以有效推动、有实质政纲和愿景。她认为抗争也有很多不同的岗位,总需要有人涉足不同的政策议题,为日后的香港贡献:“我们每个人都储一点弹药、储一点能力,也是一种抗争的方法。”亦因如此,她不认为自己现时关注的环境议题“离地”。

“有些能力会跟著你一辈子,而这些能力,无论你在什么岗位,也会用得著,我会抱著这个希望。”周澄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