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晤莫迪后再谈俄乌战争 普京有何“下一步”?
9月16日,印度总理莫迪(Narendra Modi)出席上海合作组织峰会期间,与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又译作普丁、蒲亭或蒲廷)举行会谈。
据《印度斯坦时报》(Hindustan Times)报道,莫迪向普京当面表示,现在不是战争的时代,希望和平早日到来,且发展中国家皆为粮食、供应链的安全感到担忧;普京则以“亲爱的朋友”称呼莫迪,表示理解对方在俄乌冲突上的立场和忧虑,“大家都希望尽早结束战事”,但战火难止的责任在于乌克兰,是基辅方面持续拒绝谈判,一心只想在战场上达成目标。
上述内容让西方媒体多了不少宣传素材,例如将普京的“希望尽早结束战事”单独摘出后,配合9月10日以降的哈尔科夫(Kharkiv)挫败,渲染了“俄罗斯怯战”、“俄军有意退出战场”的舆论氛围。
然而16日当天峰会结束后,普京的会后谈话展现了相反意象。针对各方热议的哈尔科夫撤退,普京笑道“基辅当局宣布,他们已经启动反攻行动,让我们看看它是如何发展的、如何结束的”,显然有意展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游刃有余,这也是普京首次公开回应哈尔科夫的战线变化;而针对是否调整“特别军事行动”目标,普京则表示“计划不会调整”,且行动的主要目标便是“解放顿巴斯”全境,意即拿下乌克兰东部的卢甘斯克与顿涅茨克两地,前者如今已被俄军完全控制,后者则仍有部分地区为乌军所控。
综上所述,普京16日的峰会后谈话有两大重点:“不急着结束战争”、“特别军事行动目标不变”;但回顾2月24日以降的俄军动态,俄罗斯对乌克兰战场的战略诉求,其实已在无法速战速决的现实下,逐步发生了变化。
从“恐吓行军”到实质占领
首先,在4月18日宣布进入“行动第二阶段”前,俄罗斯原本的盘算,应是通过军事行动击溃基辅作战意志、策反乌克兰内部亲俄势力,使得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政权瓦解。简言之,便是要通过军事行动的威吓力,迫使乌克兰接受俄方一系列政治要求,且签约对象不一定要是泽连斯基。
故2月24日“特别军事行动”正式开始后,俄方先是以导弹大面积空袭了乌克兰各处军事设施,接着派出地面部队从俄罗斯、顿巴斯等多个方向发起攻势,形成在乌克兰东北部、东部、南部同步作战的局面;此外,俄军也由白俄罗斯借道南下,直插乌克兰首都基辅形成包围。整体来说,俄军在乌克兰的首波攻势仅仅出动不到5万兵力,却拉开了上千公里战线,显然更多是要进行“恐吓行军”,以迫使基辅生乱、同意与俄罗斯进行谈判。
而综观俄方提出的谈判条件,其目标显而易见:形塑一个“芬兰化”的乌克兰。2月24日“特别军事行动”启动时,普京便曾揭示行动两大主轴:让乌克兰“去军事化”和“去纳粹化”;3月7日,俄方首提停火四点:乌克兰去军事化、承认克里米亚属于俄罗斯、承认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独立、修宪去除加入北约的内文并放弃加入“任何联盟”。
3月10日,在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牵线下,俄乌外长于土耳其安塔利亚进行2小时会谈。据乌克兰媒体《每周镜报》(Зеркало недели)3月12日披露,俄方在此次会谈上提出了6点停战条件:第一,乌克兰放弃加入北约的要求,保持中立地位,俄罗斯将保证乌克兰的安全;第二,将俄语作为乌克兰的第二官方语言,取消所有对俄语的限制;第三,承认俄罗斯对克里米亚半岛的主权;第四,承认“顿涅茨克共和国”和“卢甘斯克共和国”独立;第五,乌克兰去纳粹化,禁止极端民族主义、纳粹和新纳粹政党,废除现行美化纳粹和新纳粹的法律;第六,乌克兰去军事化,乌克兰完全放弃进攻性武器,成为非军事化国家。
综上所述,俄罗斯对乌克兰的战后秩序构想共有四大重点:让渡部分领土、外交中立、限缩军备、打击极端反俄情绪。
然而上述“芬兰化”条件的落地面临了现实困境。首先,或许是情报体系办事不力、又或是莫斯科未能体察乌克兰整体政情,此次“特别军事行动”的开展,明显高估了乌克兰内部的亲俄民意与势力,以至俄方以为“恐吓行军”便足以动摇泽连斯基政权;随后,在初始军事施压不足、乌方内部又反俄情绪高涨的情况下,俄罗斯所提条件在一定程度上成了“自说自话”,无法在乌克兰内部引起相对正面的呼应。
而眼见多方闪击战无法击溃乌克兰的抵抗意志,俄军只能由“恐吓行军”转为实质占领,开始将各线军力集中到顿巴斯地区,与乌军的坚挺军事防线展开正面对决,最终成功打通了连贯克里米亚、顿巴斯地区的陆桥,形成约有五分之一乌克兰领土为俄所控、并与俄罗斯实质相连的局面。
然与俄军推进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芬兰化”构想的逐步蒙尘。“特别军事行动”之初,普京还曾公开表示,行动目标是对乌克兰“去军事化”和“去纳粹化”;然而9月16日面对媒体提问是否调整“特别军事行动”目标时,普京虽表示“计划不会调整”,却称行动的主要目标就是“解放顿巴斯”,避谈了“去军事化”和“去纳粹化”等符合初始“芬兰化”构想的主张。毕竟“芬兰化”的关键,是小国实行符合大国要求的一系列政治改造,然而眼下俄乌谈判已然无疾而终,俄军短期之内又无发通过军事占领击溃乌克兰的抵抗意志,“芬兰化”的构想自然陷入困境。
冬天来临与普京的下一步
综观如今俄乌战局,可以发现普京仍希望满足两个长远目标:迫使乌克兰投降停战、维持俄罗斯内部的政治与社会稳定,并竭力在两者之间求取平衡。
对普京而言,“特别军事行动”不仅赌上了俄罗斯国运,也赌上了自己的政治生命。从一开始俄军发动多方向闪击战来看,普京应是认为这场赌注胜券在握;而后即便现实发展重挫了“芬兰化”构想,在俄军打通连接顿巴斯与克里米亚的陆桥后,普京仍能以此战果向国内交代:“特别军事行动”并非一事无成,只要俄军坚持推进,乌克兰总有一天会撑不住投降,俄罗斯不必走到全国总动员这一步。
然而9月10日以降的哈尔科夫挫败,在一定程度上诱发了俄罗斯的内部质疑,从而打乱了普京的平衡节奏。从战场整体格局来看,俄军在哈尔科夫战线的撤退,乃是源于北部兵力的相对薄弱,毕竟此前的乌军大反攻都集中在南部的赫尔松(Kherson)战线上,故面对乌军忽在北境发动突袭,寡不敌众的俄军只能大幅后撤,以避免惨重死伤。由此视角观之,哈尔科夫的战线变动既不算纯粹的“军事溃败”,也难称主动的“战线收缩”,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军事互动产物。
然而西方与乌克兰借此发动了宣传战,营造俄军“兵败如山倒”的风向,俄罗斯内部也出现了部分质疑声音,前国家杜马副主席纳德兹丁(Boris Nadezhdin)便于节目上抨击,称普京“遭到误导”,并表示俄罗斯接下来只有两条路可选:全国总动员,或是与乌克兰和谈。此一发言当然引发不少批评,却也因此让“全国总动员”成为热门话题。
平心而论,不全国总动员、仅凭职业军人撑起俄乌战场,在西方持续军援乌克兰、北约情报体系下场支援的局面下,确实相当艰辛。但全国总动员的风险同样不低。普京之所以始终坚持俄乌战争是“特别军事行动”,便是不希望行动无限升级,影响俄罗斯的内部稳定。一旦宣布总动员,俄罗斯平民便要面对家人父兄战死沙场的现实,社会经济运作也必受影响,普京自然不可能再维持高涨的民意支持。
故对普京来说,除了“主动停战与乌克兰和谈”等形同政治自杀的选择外,眼下还有三个相对可行的选项。第一,坚持不全国总动员,付出部分政治威望受损的代价进行战线收缩,借此集中军力发动冬季猛攻,再搭配俄方对欧洲持续进行的“断气战”,有机会迫使欧洲在高通胀、高电价引爆大规模示威的困境下,放弃对乌克兰的军事与经济支援。如此一来即便泽连斯基有意再战,乌方内部也可能爆发哗变或政变,俄乌将有机会重回谈判桌,乌克兰也将被迫重新考虑接受“芬兰化”的相关方案。
第二,进行“有时限”的全国总动员,呼吁民众相忍为国、成败在此一举,同时搭配“断气战”。但对普京来说,此举的政治风险高于战线收缩,形同是将“核冒险”外的底牌打了出来,各界都将猜测俄罗斯是否已山穷水尽,且若总动员后战场仍无显著起色,导致动员时间不断拉长,普京政权将有高概率遭民意反噬,克里姆林宫的对内宣传与维稳投入必会连带提高。
第三,暂时放弃与乌克兰形成“芬兰化”的政治谈判结果,一如普京16日所述,专注于“解放顿巴斯”,同时固守扎波罗热、赫尔松等地,避免连通克里米亚与顿巴斯的陆桥被截断。如此一来,待到俄军拿下顿巴斯全境后,此一阶段性成果将可对内交代,毕竟“解放顿巴斯”不仅象征俄罗斯在乌东成功“去纳粹化”,也意味乌克兰失去了高产值的重工业精华区;在此期间,亦可同步推动赫尔松等俄占区公投入俄,正式支解冷战结束以降的乌克兰,使其永远无法以完整版图的形式加入北约或欧盟。但这一选项同样有风险,即俄乌双方缺少停火协议与谈判,导致前线无法停战、永不安宁,即便顿巴斯成功被解放、赫尔松等地公投入俄,人民仍有可能活在被炮火攻击的恐惧下。
不论莫斯科最终选择哪一方案,普京的下一步,都牵动着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国家命运。
【普京下一步Q&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