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金像奖:美国中心主义与政治正确的私人派对
围绕《上流寄生族》的插曲
本届奥斯卡金像奖上最瞩目的几幕,大概在于《上流寄生族》先后夺得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外语片、最佳导演与最佳影片四项大奖。
这仿佛马上提醒我们:原来“外语片”(非英语片)亦可以挤身角逐奥斯卡奖的最高殊荣——最佳影片;依这逻辑,那为甚么要另设最佳外语片奖,而不是全世界的电影都平等地入围最佳影片奖呢?这是否意味普遍外语片的质素都不及英语电影,只有《上流寄生族》是例外?这是否一种美国中心主义呢?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奥斯卡全晚的高潮,即《上流寄生族》团队为最佳影片致词时发生的一段插曲:根据 Facebook 专页“无影无踪”的观察,奥斯卡大会官方释出的得奖致词片段,竟将李美京的致词完全剪掉,而她正是与三星(Samsung)公司同系的娱乐公司 CJ 集团的副总裁,是韩国电影界极重要的人物。
作者指《纽约邮报》等多家西方媒体都认不出李美京,误认她为於戏中出演管理一角的演员李姃垠。作者亦推断大会删剪李美京的,或是出于同样理由,不知道她正是朴赞郁的《亲切的金子》的监制,亦为奉俊昊的多部前作出资(包括《韩流怪吓》与《末世列车》)。作者亦提到“奥斯卡奖显然不买〔李美京的〕帐”,这可以延伸出另一个较阴谋论的猜测:或许可以猜想大会有两个立场,一是对于电影反映韩国上下层阶级的分歧,表示赞同;二是对电影背后的三星大财团变相投下反对票(假如后述假设的动机属实)。
到底事实是甚么,我们恐怕难以稽考了。但若说奥斯卡的评审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会(Academy of Motion Picture Arts and Sciences,下称影艺学院)以至以荷里活为首的美国电影业界,时刻都抱有某种政治意识形态的考虑,大概有过之而无不实。
政治正确游戏:泛社会化、政治化的荷里活
当今的电影奖项,恐怕再难让人相信是以作品的质素与艺术成就作主要基准。若说“艺术成就”是主观性的美学判断,我们可以说评选标准的重点有一部分落在电影业界所承担的社会责任。近年在票房与奖项上得到成功的有名气作品,愈来愈多带有社会或政治议题。网上的电影资料库网站,有为“带有社会议题的电影”作整理,当中列出各种主题,包括贫穷、阶级、种族主义、女性平权、战争、无家者、PTSD、精神健康、环保等等。
以美国有色人种的平权议题为例,继《月亮喜欢蓝》(Moonlight,亦有很强的 LGBT 议题) 夺得2018年奥斯卡最佳影片之后,2019年即是《绿簿旅友》(Green Book)与《黑豹》(Black Panther)之争,两部电影仍然对应著有色人种的议题。
今年来到《上流寄生族》在全球云云的电影作品之中,成为本年度奥斯卡的大赢家,我们是否可以说因为它表现了亚洲富裕社会之下的穷富阶级差距,而成为美国电影界的凝视对象?
【奥斯卡2020】《上流寄生族》:如何脱离上、下层的阶级结构?
若说创作者无心有此等意识,至少影评可以作某种政治解读,例如有评论指于本届奥斯卡失利的《神探白朗:福比利大宅谋杀案》(Knives Out)批评了特朗普式的仇外情绪(xenophobia),并美化了美国的少数种裔。
由此来看,同样备受好评的《婚姻故事》(Marriage Story),讲的故事相较之下社会议题性不够,亦有指是对电影重镇荷里活所在的加州法律制度有所讽刺,可能因此失落奖项。
其他得到的奖项与欢呼的电影,不胜枚举。电影仿佛已经跟社会议题挂勾。
#MeToo 运动的限制
在此不得不提 2018年由女星 Alyssa Milano 而爆发的 #MeToo 浪潮。在这运动还没有 hashtag 之前,“MeToo”其实是由多年来为少数族群女性发声的美国社会运动家 Tarana Burke 提出。
这位原 MeToo 运动之母,并不乐见因电影业界而爆发的 #MeToo,她担心运动的焦点都转移到社会地位高的白人女性身上,而忽略了黑色与棕色皮肤的劳动女性、酷儿与跨性别等族群,而她/他们却是最需要受关注与帮助的一群。
此处并无贬低 #MeToo 行动以及公开过去事件的女性的意思,但若果以荷里活与奥斯卡为首的电影业真的如此支持女性平权,那为何电影圈子内的性侵行为如此普遍?又为何要直至2017年才爆出 Harvey Weinstein 与活地・亚伦(Woody Allen)的恶行?难以让业界外人士看透的,是在荷里活的幕后,到底交缠著怎样的权力结构关系。
安全框架之内的反抗
迪士尼等制片商,以至各大串流娱乐平台,都是极度依赖资本主义运作而获得空前成功的工业,于其中说反抗资本主义,可以有多大的成效?相信这会是个荷里活电影界永远的悖论。
虽然不乏电影工作者诚恳地想要以这种艺术来传播讯息,为实现更平等与美好的社会尽一分力。问是是,在巨大的电影工业机器之下,电影能否真的改变世界?还是以上种种都是出于娱乐道德化的要求之下,一种无力的反抗姿态?若说电影带著颠覆性的功能与任务,当今的事实是否恰恰相反:电影是否在更大程度上是种意识形态工具?
某些反映社会问题的电影会获奖,让人觉得影艺学院以至电影业界都跟被欺压者并肩参与反抗;但在颁奖礼完结之后,电影院与晚会厅之外的世界又如何改变了呢?这正正可以是一种在安全框架之内的反抗。所谓的“安全框架”,就是确保以资本主义逻辑运作的电影工业得以继续创造与得到巨大价值,个别议题或许可以稍为推动(例如 #MeToo),维持业界资本主义运作的前题则绝对不可以被动摇。
领完奖后就请你他 X 的滚开
最后,我们或许可以重看英国栋笃笑表演者兼喜剧演员 Ricky Gervais 怎样使将本届的金球奖(Golden Globe Awards)颁奖夜,染上跟奥斯卡完全不同味道的空气。本届金球奖颁奖礼是 Ricky Gervais 第五次当金球奖主持(他多次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他对电影界作出可能是电影颁奖礼上史无前例最直接、辛辣的讽刺及批评:除了再次提到 #MeToo 主角 Harvey Weinstein,还有费莉希蒂霍夫曼(Felicity Kendall Huffman)为女儿找枪手代考大学入学试的罪行,里安纳度・狄卡比奥每一任女友(有五十任以上)都不超过 25 岁等等。出于对于讽刺的艺术至少要表现上欣赏与包容,台下座位上被点名的粒粒巨星,只能不失仪态地尴尬笑著。
Ricky Gervais 开幕说词以这几句作结:“若你们今晚真的得奖了,请不要将这当作发表政治演说的舞台,你们没有资格去教育大众任何事,你们对现实世界根本一无所知,你们大多数人在学校的时间比 Greta Thunberg 还要少。所以如果你赢了,就来台上,接过你的奖,感谢你的经理人与上帝,然后他 X 的滚开!”
2020年度金球奖 Ricky Gervais 开幕说词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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