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迹保育.上】林郑的保育成绩单 是政绩还是失职?
香港人对保育古迹的觉醒,大抵始于2007年位于中环海旁的皇后码头拆卸引发的保育浪潮。当年很多团体与个人以占领、静坐、绝食等方式表达诉求,引起全港关注,最终码头还是被当年担任首位发展局局长的林郑月娥给拆掉了。也许她既有着魔之左手,也就会同时有着神之右手;2008年,她大力提出“活化历史建筑伙伴计划”(活化计划),2009年更接续提出堪称改变整个中环景观的“保育中环”雄图伟略。“保留皇后码头事件”逾十年后,林郑已成为首位女特首,她当年许下“预咗要还”的保育诺言,如今如何埋单?撰文:曹民伟
早在林郑仍任发展局局长时代,已由其辖下文物保育专员办事处推行“活化历史建筑伙伴计划”。而由她牵头的第一期“活化计划”于2009年推出后也陆续落实,将前北九龙裁判法院改造为萨凡纳艺术设计学院,当年更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区文物古迹保护奖。之后几年的“活化”实例有:旧大澳警署活化成大澳文物酒店、前荔枝角医院变身为饶宗颐文化馆、雷生春(具古典意大利建筑特色的唐楼)活化成香港浸会大学中医药保健中心、石硖尾美荷楼活化成美荷楼青年旅舍等。
看起来成绩不俗,然而背后动用公帑花费却不菲。以2002年政府收购甘棠第(富商何东之弟何甘棠原住宅)改造成“孙中山纪念馆”为例,就动用了5,300万港元,再花9,000万港元装修,每年维修费用约670万港元;到了2012年,何东花园已开价高达50亿港元,结果政府未能够买下来,或以地积比例换回来。
至2009年,林郑主催整个“保育中环”庞大计划更涵盖八个项目,分别为中区警署建筑群(即今日“大馆”)、前荷李活道已婚警察宿舍(PMQ元创方)、美利大厦(The Murray)、中环街市大楼(城中绿洲)、法国海外传道会大楼(法律组织)、中区政府合署建筑(香港国际仲裁中心)、主教山香港圣公会建筑群(圣公会新医院)以及新中环海滨。
“保育中环”计划明年就十周年了,我们不妨总结一下“保育成绩”──这边厢美利大厦改建成The Murray(美利酒店)刚开业,对面海由前水警总区总部活化而成的1881 Heritage附设的海利公馆(前水警总部酒店)却于去年中结业,原因就是入住率不高。整幢前水警总部完全由商场表行主导,很难突出古迹酒店本身的特色,游客还以为酒店也是商场的一部分,而住客也感到太多游客根本没有多少私隐可言。未来若要重新改造成酒店,就必得将商场本身与酒店好好地划分开来才可行。
今年5月,中区警署建筑群活化成充满文化艺术味道的“大馆”。在这里,中区裁判司署曾经驱逐过孙中山出境,域多利监狱曾囚禁过抗日诗人戴望舒和越南国父胡志明,里边的展览也难得地重现很多惹起香港人集体记忆的故事:如暴动、如葛柏、如贼王……有很大的吸引力,场内的店舖亦是做到真正阐扬本土文化的小商店小食肆。只是现在仍用着网上登记制度以限制人数,令老一辈香港人难以预先登记而却步。只希望“大馆”能够保持现有的民间方向与文化使命,不要汲汲朝着交数、交成绩的想法去实施。
活化初期的PMQ元创方,由于对本地新晋创意人有两成至一半的租金优惠,因此吸引不少本地初创公司进驻,包括本地创作主题餐厅Chocolate Rain、由香港歌手古巨基及太太主持的甜品面包酥饼店等,但由于后来加租回复市值租金,很多小作坊单位纷纷离开,逐渐变成名牌连锁店进驻地,像Vivienne Tam、“住好啲”,上边的中央广场会堂则变成著名品牌举办活动的地方。
随着租金上扬,今天元创方的“原创”不再,却仿佛变成了苏豪区的延续,古迹变成了供游客吃喝玩乐的地方,近似另一个商业项目多于提供文化及休憩空间给市民,反因人流及嘈吵为附近居民带来烦恼。
在人人仰望“保育中环”的光环之际,建于1973年、有着优美三角围栏的美利道停车场,今年年初却被静悄悄地拆去,在古老的停车场里边还摆放着几个上世纪七十年代垃圾虫时代的半圆拱形前市政总署废纸箱,但是未来这幅地王将被改造成又一幢玻璃幕墙包裹的摩登商厦。同样有着40多年历史的中环邮政总局亦已通过拆卸方案,里边保存着传统政府机关的干衣房、饭堂等人性化设施,很多人从前排队寄圣诞卡的记忆已不再,俱往矣!
放眼看拆去了皇后码头腾空出来的中环新海滨,亦已有全新的优化方案,中环新海滨整体面积达到20公顷,未来游人可以至此一直散步至湾仔会展海旁,而中环中心区与海滨区域亦将加强链接,游人可以轻易从中心地带散步到海滨。新海滨文化用地亦继续有着各种吸引及具活力的元素,如美酒佳肴巡礼、Clockenflap香港音乐及艺术节、太古“港乐·星夜·交响曲”活动等等。
今天我们瞭望的海滨只有一个仿古的天星码头,勾起皇后码头的记忆,摩天轮亦惹起人们回想昔时添马舰有一座巨型弯拱形吊机。然而,如今一切旧有建筑都不再,中环海滨曾经一如上海滩有着栉比鳞次的殖民地建筑群,今天只剩下从前大葛楼旧立法会上的蒙眼女神孤独而立,不忍再看岁月的沧海桑田。
古迹活化 实际效益堪忧
或许当年拆毁码头行动过猛,今日林郑总爱强调自己的保育功劳。在2018年的《施政报告》中,她也不忘罗列成绩:指“活化计划”已推出五期19个项目,其中五个获联合国教育、科学及文化组织亚太区文化遗产保护奖。然而,奖项归奖项,实际效益却是另一回事。
以由前北九龙裁判法院改成的萨凡纳艺术设计学院为例,十年后点算一下,获选时预计每年访客人次高达13万,结果实际每年仅有4.1万人次,落差超过两倍。学校也面临诸多问题,原先预计每年收生600人,却仅收到300多人,令学校营运连年亏损。其四年制的艺术学士课程每年学费却高达25至30万港元,亦令很多学生却步!
另一个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区文化遗产保护”最高荣誉卓越大奖的,是最新一期位于湾仔的“We哗蓝屋”,再加上邻近的“黄屋”及“橙屋”,形成一个包含古迹建筑群组的有机小社区。它当时是因“留屋留人”的独特保育方法而获奖。
但蓝屋前身为黄飞鸿徒弟林世荣开的武馆,在原先活化计划中,据称有机构提议重新修建成武馆学校,但最终选了圣雅各福群会的多元文化计划,反而失去了原来建筑的历史涵义。不过总好过附近旧湾仔街市,原来香港硕果仅存的一幢包浩斯历史建筑,如今只保留外墙而沦为大型楼盘的小商场;另一幢被喻为湾仔鬼屋的一级历史建筑南固台(古宅),地产商计划活化成为证婚场地,未来对新人的吸引力实在成疑。
其他“活化计划”中也出现不少人流未达标的古迹伙伴,位于马湾的“芳园书室”旅游及教育中心原先获选时预计每年有2.7万游人,最终只有3,600人;位于深水埗“香港浸会大学中医药学院—雷生春堂”也是估计每年访客人次多达13.7万,结果也仅得5.4万人次。雷生春楼是1931年建成的,雷氏家族后人直接将古建筑捐赠给了港府,其后活化成“浸会大学中医药保健中心”,此建筑物富有现代装饰艺术风格,有着走马大骑楼的特色,绝对是深水埗的一幢文物地标,它本身附设了中医药学院的功能,然而大抵街坊对由中医学院学生担任医师缺乏信心,所以多年来,前来看病的街坊也不算多。
另一个保育失败例子是由湾仔的绿屋变身成的“动漫基地”,几年来也是门可罗雀,今年结束艺术中心的营运,未来将改名“茂萝街7号”,会用更多主题及不同艺术文化团体进驻来吸引人流。其不吸引之处是由于原来名为绿屋的建筑,重修以后不再漆以绿色,而旧唐楼很大部分用上很多玻璃幕墙与钢材重造,新不新、旧不旧,失去了原来古迹的韵味。
最惹人非议的要算湾仔和昌大押由市建局于2009年改造成餐厅The Pawn,完全变成高级食肆所在地,连屋顶的公共空间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可以上去坐。湾仔囍帖街亦成为一众豪宅高级食府聚集地,旧湾仔街市则变成豪宅大堂,老街坊想缅怀一下这个旧社区古迹建筑的风情已不可能,跟保护古迹作为普罗大众欣赏与感受历史的功能几乎等于零。
还有一项特首归功于己的保育项目,就是上环永利街,事实上市建局原先是要将全条永利街拆卸重建,当时认为那里的唐楼里外破旧不堪,希望仿制出一列现代化新唐楼,好在有一出在此街拍摄的电影《岁月神偷》获得柏林影展最佳影片之水晶熊奖后,全城争取保留永利街的声音高涨,才令市建局不得不改变计划,保留全街12幢唐楼。这是电影成功“造城”的故事,堪比台湾导演侯孝贤的《悲情城市》造就了九份般。
继续阅读:一切注重成本效益? 商业与文化如何共存
上文节录自第134期《香港01》周报(2018年10月22日)《商业与文化如何共存? 古迹保育陷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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