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树行动】政府护树不力 妄想打造城市森林
自2008年赤柱塌树压死人后,市民对树木的关注愈来愈大,不论塌树、斩树,还是修剪枝节,都备受注视,单是2012至2017年间,政府已接获约89,000宗有关树木管理的查询及投诉。“市民对树木的关注度比以前高,政府做事是谨慎了,但不代表做得英明。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有些树稍为危险,它便斩,斩脚趾避沙虫,现在令人担忧的是斩太多树,包括古树名木册上的,一有不妥便斩。”树博士詹志勇道。继2015年斩去西半山般咸道四棵石墙树后,政府去年先后移除鲤鱼门公园及旺角联运街的古树,原因不外乎有倒塌风险及感染褐根病。到底政府对待树木的态度如何?逢病必斩是否能够解决问题?摄影:吴钟坤
2016年树木办辖下的树木管理专家小组文件披露,政府拟移除全港18棵证实感染褐根病的古树,当中包括九龙公园树王及锦田树屋。发展局官员更表示,褐根病是不治之症,考虑到成本效益等问题,理应移除。但注册树艺师、长春社保育经理吴英婵则不太认同,“我们不太赞成一有病就斩,即使斩了,那个地方是否不再种树?你斩了,树头还在那里,清了树头,泥土也有菌,那是否以后周边都不种植?如果很彻底地做,要掘起所有泥土或像台湾那样,高温消毒,但不知道能否完全消毒好。我们暂时找不到任何一个方法对付这个病,但可以尝试在这些有病的树上试行不同的方法,对我们日后应付这个病是重要及需要的。”
她以九龙公园的树王为例,这棵在1997年获市民选为“香港市区树王”的榕树,在2007年曾有树干倒下,2012年确诊感染褐根病,但后来康文署花了近百万,为树王加上支架,多淋水、多施肥及翻松泥面,又尝试喷上抗真菌农药,不断改善其生长环境,近日再看,终于长出新枝新叶,有康复的迹象。“虽然不能回到最初的模样,但这也是一个示范例子,当我们发现树木有褐根病,就觉得无得救,但原来只要用对方法,这个俗称癌症的病是可以根治的。”
詹志勇则批评政府不但没有做好树木管理工作,对古树或有纪念意义的树木照顾亦不足。他早前曾到湾仔道探望由已故美国著名民谣歌手John Denver种的细叶榕,直言看后很不开心,“那棵树的植树位只有那么一点点,我见到眼都冤,泥土压得实,全是混凝土。”以他所知,即使是古树,政府所谓的多加照顾其实只是每年派人过去望一望。他指,古树大多是种的时候条件很好,但在都市化的过程中条件变得愈来愈差,例如楼宇愈起愈近,周遭挖坑安装管道电线,附近的土地铺满混凝土、柏油路,车愈来愈多,空气质素下降,树的状态自然变差。“如果真的要管理古树名木,是要改善其生长条件,起码不要用混凝土覆盖。”他无奈道。
树木法难成事 出意外毋须问责
归根究柢,香港的树木管理状况恶化与相关法例规管欠奉不无关系。早于20年前,詹志勇已草拟树木法予政府,详细解释为何香港需要树木法,政府用了一年时间研究草案,然后列出几十条香港法例,指它们足以保护树木,不需要树木法。他反驳:“若有这么多法例都保护不了树木,那更需要树木法啊。”惟政府一直无动于中。直至近年不断发生塌树压死人事件,如2008年赤柱树木压死港大女生、2010年圆洲角塌树压死工程师、2012年林村塘上村塌枝压死工人、2014年罗便臣道塌树压死孕妇等,每次都重提研究树木法,却只听楼梯响。申诉专员公署的报告亦指政府有需要订立树木法以补现行规管制度之不足,包括厘定栽种、修剪及移除树木的基本标准、强制私人土地业主管理土地上有风险的树木等。
“立法并不难,是政府不想做而已,他们有很多理由,有些理由真系笑饱你个肚。他说,世界上最先进的国家都没有树木法,我答佢,如果香港先进到这个地步,我也不要求有树木法。他说的是北欧国家,那里不是没有树木法,而是有其他法律支持,政府一知半解。问题是你为何用这些国家做例子,而不是找那些有树木法、将树木保护得好的国家,譬如日本、新加坡?新加坡在1970年代已通过树木法,时至今天,其树木法已修改了五次,而我们还在讨论需不需要有树木法。”
事实上,政府自1970年代起,曾先后在地契中加入“树木保育条款”及“园境条款”,订明业主要妥善管理私人土地上的树木,至于在1970年代之前批出的地契,则没有“树木保育条款”,惟香港大部分土地都是在1970年代之前批出,这也意味着目前大部分私人土地上的树木都“无王管”。更不妥的是,政府在处理私人土地树木问题时的冷漠态度,詹志勇至今依然记得罗便臣道塌树后政府向各业主立案法团出的一封信。那封信大意是:私人土地内的树木应自行处理好,确保不会对公众构成危险,但如果树木有风险或搞不定的话,要斩树也不用申请。“哪有人出信白纸黑字提醒人,因为你是旧契,你可以斩树,你也不用来申请,所以罗便臣道塌树后许多私人屋苑斩树。”
即使是1970年代之后的地契或入纸城规会更改土地用途后加入树木保育条款的发展项目,亦不代表其土地上的树木会保护得更好。有发展商近日便利用补种、移植等树木保育工作来宣传品牌,“补种是不切实际的,香港大部分地盘都要斩树起楼,几乎将地盘填满,起楼后很多时只能在平台上种树,平台只有一点泥,可以种什么树?根本种不到靓树。”他补充,所谓的补种也不是斩一棵种一棵,而是以树干计,例如斩一棵一米直径的大树,则可能要补种几十棵细树,“那便求其塞,塞够数,那些树密质质地种,将来生出来没有一棵种得靓,甚至可能有危险。政府表面上要求发展商种了很多树,但完全不讲求quality。”
目前政府打理树木的方法较为统一,近人的地方基本上以园艺方式管理,整洁、少风险、不用经常修剪,树的数量虽然很多,却无法发挥功能。
旧瓶新酒打造城市森林
在2017年的施政报告中,有一个词语让吴英婵印象特别深刻──“城市森林”。城市森林不是一个新概念,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先进国家早于几十年前便以这个概念管理市区树木,即不再将树当作个体,而是从一个地方、一大片林的层面,发挥树木应有的功能。
吴英婵解释,树木有绿化、美化、生态、遮荫、隔音等功能,而每个功能都影响拣树、种树的方向。“你在种植前要知道自己想要哪种功能,因为功能不一样打理也不一样。”
譬如强调生态功能的话,即是为生物提供居住环境,那便较少打理,有虫也未必会喷杀虫液,树下会种灌木,市民无法行近;但遮荫的话,便要让市民行近树下乘凉。而生态功能又可以细分为觅食或栖息,让动物觅食则意味着树的花期要长,结出较多花果;若以栖息为主则树木较密,树冠面积较大,还要考虑空间、日晒、风向等问题。“目前政府打理树木的方法较为统一,近人的地方基本上以园艺方式管理,整洁、少风险、不用经常修剪,树的数量虽然很多,却无法发挥功能。”
而公众参与对建设城市森林也很重要,因为树与居民的生活息息相关。观乎过去数次斩树事件,九龙公园树王之所以得到相关部门重视,是因为它是市民投票选出来的树王;2010年玛利诺修院学校的鬼树在旧生的争取下,虽然最终逃不过被斩的命运,但当日保育团体在校外争取市民签名,又有议员跟进事件,算是民间保育树木的一个示范。而吴英婵服务的长春社近年亦不时举办公众树木计划,推广树木的价值,譬如与市民一同发掘区内的树木特色,设计一条生态径;或训练导赏员,带居民认识社区的树木及生态。
公众齐参与 守护社区树
陈惠珍是小童群益会大围青少年服务中心的主任,她前几年开始与长春社合作,在大围美林邨举办导赏员训练计划,没想过竟吸引近30位街坊参加。她更发现不少居民对邨内的树木极感兴趣,每次带导赏前都先在邨内绕一圈,查看树木的状态,每当发现有蝉、蝙蝠、猴子等生物时更是兴奋不已,带着大家周围看。闲时看见邨内出现新雀鸟品种时,又立即拍下发到WhatsApp群组内询问,几年下来,他们已能轻易分辨红耳鹎、鹊鸲、黑领椋鸟、喜鹊、红嘴蓝鹊等常见雀鸟。
陈惠珍说,居民对社区树的热情令人惊讶,每次台风过后,都会点算有多少树木倒下、被移除,居民又不时向她反映法团管理树木的手法不妥、对它不断移除树木却甚少补种感到气愤等。吴英婵亦指,市民除了关注树木风险外,亦愈来愈关心树木的生长情况。“有人打来问荃湾海滨的榕树气根为何会被鬓成辫,也有人打来反映屋苑打算斩树,希望我们可以跟进。”长春社总监苏国贤便曾跟进过半山一个个案:有居民向法团投诉屋苑内有棵芒果树的芒果跌下砸到他的车,要求法团移除芒果树,而该私人屋苑的地契没有列明不可斩树。那棵芒果树屹立市区,好不容易挨过风霜结出果实,看着它四季变化,已是治愈之事,但原来在许多人眼中,树木带来的只有坏处,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那次苏国贤在业主大会上动之以情,向居民多番解释树木对屋苑的好处,最终芒果树逃过被斩命运。但吴英婵坦言,私人土地上的斩树原因层出不穷,成功保留树木的例子其实不多,“我们收到投诉会尽量联络法团,跟他们解释,但真的很难跟进,毕竟那是私人地。”
或许现阶段公众参与对树木保育的影响不算很大,但她始终认为长远无论在城市森林的建设上,或近期的换树行动中,公众能发挥监察作用,扮演着守护者的角色。树与人,理当共生共长。
上文节录自第104期《香港01》周报(2018年3月26日)《换树与护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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