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肺炎】大V兔主席:人们转向平常心看待 不再简单诉诸抱怨
编者按:武汉肺炎疫情持续,但似乎开始逐步受控,湖北以外多个省份已下调疫情应急响应等级。内地大V任意以网名“兔主席”,在修例风波期间点评香港局势爆红,他昨天(23日)发表题为《疫情常态化之下的和解》的文章,分析决策者面临的两难、中国内地公众情绪的几个观察及判断等。
文章认为,当抗疫“常态化”,越来越多的人们看到,这是一个面对强大敌人的复杂持久战,需要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应对的,假以时日,人们的心态就自然会改变,不再会简单诉诸情绪化的抱怨,譬如埋怨政府,埋怨某些人。这是一个中国社会乃至人类社会共同的挑战。
文章还强调,疫情持续的时间越长,发展越是全球化,反而越能够平常心的看待这个公共安全事件,并且能够加深人们对公共卫生的认识。
以下为文章全文,香港01已获公众号“兔主席”授权转载:
最近几天更新的较少,主要原因是目前公众主要关注点还是疫情,对其他内容关注有限。
而关于本次疫情,笔者的观点在一个月之前就已成型,并且到目前为止没有大的改变。笔者因此没有频繁的更新。以下报告一些观察。
一、2020年疫情及抗疫展开的历史背景
这个观点就是从稍微抽离一点的角度,对本次疫情发展框架的一个理解。这个框架就是:
2020年的新冠肺炎(COVID-19)在这样一个历史场景展开:
1、 十七年前,这个国家经历过一次烈性呼吸道传染病(SARS);迄今,中国由上到下,从政府到社会,都对SARS的应对记忆犹新。对SARS的应对不足极大影响了今天人们的行为。但对不同社会部门的影响又有所不同,具体体现在:
1) 政府希望避免重蹈SARS的覆辙,“改写”中国应对严重呼吸道传染病的历史。笔者也写到,这个想法使得政府更有可能重手出击,过度应对;
2) 媒体(含自媒体)希望在这一次事件里能够充分发挥报导、披露、监督作用,认为报导越自由,对控制疫情就越有帮助。但这一假设忽略了媒体渲染(再加上移动互联网/社交媒体及自媒体的作用)可能带来的加大恐慌负面作用;
3) 很多民众仍然是通过SARS来理解COVID-19应对的:政府存在系统性的、有意识的失职,且这种失职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待到已经难以挽回时,再重手出击抑制疫情。
2、 民众对呼吸道传染病的认知非常有限,处在普通感冒和SARS的两级,只有通过切换到SARS模式才能重视,并改变自己的防控行为。
3、 民众对政府有极高的期望,认为政府应当解决一切问题。疫病防控是非常复杂的,要在信息不确定、不完整时做出重大决策。决策或早,或晚、或太温和,或太激进,其中必有得有失,事后都是可以批评的。施政肯定是困难的。但民众并不打算“理解”政府决策中面临的不确定性与复杂性,并不打算包容不理想的结果,而只是对政府提出要求,只是要求政府承担责任。如果结果不满意,就会愤怒,就会要求相关人员付出代价。这是“大政府”下的子民,是有数千年历史中国体制的结果(即便在香港这样由西方殖民一个半世纪的华人社会,市民的想法也没有任何差别)。
但即便如此,绝大部分人能够分辨:
1) 政治/体制与具体公共政策的区别;
2) 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区别。
所以,承载批评的主要是地方政府或者更广义的地方层级的公共部门(public sector)或一切享有公权力或义务的泛政府背景机构。
在这个环境下,我们展开了2020年的防疫抗疫。
笔者的叙事一直是:
从地方政府到中央政府,一直在许多的不确定性中进行重要的决策。所谓的不确定性,就是对COVID-19的流行病学基础(包括传染性、严重性等最重要的信息)尚不了解的情况下进行决策。
决策者面临的两难是:
- 如果认定疫病非常严重,就要强力防控,并承担巨大的经济代价。而如果事后发现疫病本身并不那么严重,就有过度反应、“矫枉过正”之嫌;
- 如果认为疫病并不严重,则只需要适度防控,这样经济代价会小,风险就是最后发现疫病非常严重,造成巨大的社会、公共卫生乃至经济代价。且这种估计立即会被认为是瞒报、草菅人命,负面影响巨大。
显而易见,经历过2003年SARS,又处在新时代,政府不能承担错误低估疫病严重性所带来的风险,只能按照最坏的情景(即疫病与SARS一般严重)进行超常规应对,希望在短时间内消灭疫病。而在中国体制下,这种防控就需要全面启动、打开覆盖到中华大地每一个毛细血管的官僚体系。
在描述当代中国政府面对的经济及社会管制悖论时有个说法——“一管就死,一放就乱”。这就是2020年中国防疫时遇到的挑战。
强力出击防疫,及可能“管死”,使得社会被冻结、停滞,经济社会秩序受到严重影响;
一旦放松防疫,立即就会“乱”掉:正常开工,经济社会秩序恢复正常,但防疫就跟不上了。
笔者以前在英国生活的时候,在一些酒店或公寓用洗手台的水龙头。一边红色标记是热水,一边蓝色标记是冷水。然后,红色水龙头的热水巨烫无比。然后蓝色标记水龙头就是刻骨冰水。早上洗脸时打开无论哪一边都很崩溃,需要来回用手在热水与冰水水流的冰与火事件切换。这就是中国目前遇到的困境。
影响我们行为的就是两大因素。
一是COVID-19的严重性。到底伤害性有多大。重症率、危重症率、致死率到底是多少?传播性到底如何?如何将其与SARS及季节性流感或严重流感(例如H1N1)进行比较?认为COVID-19越严重,则防控举措越严格,认为COVID-19越不严重,则防控举措越松。
而由于我们的认知完全取决于对病例的分析,因此是逐步展开、动态进行的。
二是COVID的传播性。具体而言就是一个地方有多少人确诊,有没有社区爆发。确诊人数越多,防控举措越严格,确诊人数越少,防控举措越松。
中华大地无数个城市与地方,都在伴随我们对疫病了解的加深,在“冰”与“火”之间动态切换。
笔者以为,一线城市更有可能进行精细化管理,平衡好复工与防疫的关系。这与政府治理水平与市民知识水平是息息相关的。
而三四线城市往下及农村就不一样了,一旦疫情趋缓,意识就更有可能松懈,生活马上回复正常,然后暴露在疫病传播的风险之下。
笔者比较关注疫病的复杂性、公共卫生及公共政策面临的不确定性和难点,从这个角度来看问题。笔者相信,2020年COVID-19的抗疫,不但会载入中国公共卫生的史册,改变中国公共卫生的社会认知与制度,而且可能对全球公共卫生产生持久影响。
二、抗疫的“常态化”
通过朋友圈和微博观察舆情就可以知道,尽管公众的聚焦点仍在疫情,但最近几日都没有太多的集中关注热点,更没有特别火爆的公众事件。目前主要的公众关注点似乎是“外部化”例如停泊日本横滨的钻石公主号感染事件及日本的应对、韩国的疫情爆发等等,对国内抗疫当然也十分关注,只不过比较分散化。
笔者对中国内地公众情绪的几个观察及判断:
1、越能发现其他国家在防控上的不力、无助、困惑,越能帮助我们认识COVID-19的复杂及中国政府应对的不易(原来国外也束手无策)
2、 如果其他国家出现一定程度数量级的本地爆发,能够增加我们对COVID-19严重性的认知(这个病确实厉害)以及对中国政府应对成果的认可(看来中国政府做得还行),这个心态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种与自己政府的“和解”
3、 越是通过各种新的医学报导发现COVID-19的复杂性,越能理解政府应对的不易。(这两天人们所关注的,治愈后患者仍可能带毒且传染他人并需要隔离就是这样的例子)
4、 同时,越是看到疫病本身及防疫工作的复杂性,就容易相信:在12月份,也许并不存在一个可以根本扭转这次疫情发展的时点或事件。事后的抱怨和批评和诸葛亮点评固然都可以进行,但也许并无建设性。
5、 越是发现COVID-19可能变成一个长期存在,在最严的防控下都不能在短期内被消灭或杜绝,就越有可能客观的看待防疫,并将防疫看成是社会的事,自己的事,乃至人类的事,而不仅仅是中国政府的事。
6、 距离春节越远,复工复学的诉求及压力越大,越是影响自己的利益,越能将防疫看成自己的事,社会的事,而不仅仅是政府的事。这与春节时期一家人待在家里抱怨政府的心态是不同的。
7、 越是亲历复工,越是体会到复工(生存、领工资)与防疫(保命、防止全家被隔离)这个冰与火两重矛盾调和的不容易,就越能体会到防疫工作的复杂性,以及政府公共治理的不易。
8、 这次防疫过程中,抗疫不力的官员很多被撤换。考虑到疫病的复杂性,可以判断,他们中间不是每一个人都要直接负责。但看来目前我们体制的精神是,只要出了问题,负责官员就要承担责任,付出代价,而不问具体(“你有你的难处,但情况就是这么情况,你得走人,解释没用”)。这个取态对疏导民间不满情绪是有极大作用的。及时撤换官员看来是一个处理公共关系的良策,估计这种做法以后会更加常态。
简单的说,当越来越多的人们看到,这是一个面对强大敌人的复杂持久战,确实需要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应对的,那么假以时日,人们的心态就自然会改变——不再会简单诉诸情绪化的抱怨——譬如埋怨政府,埋怨某些人。这是一个中国社会乃至人类社会共同的挑战。
因此,疫情持续的时间越长,发展越是全球化,反而越能够平常心的看待这个公共安全事件,并且能够加深我们对公共卫生的认识。
中国社会对COVID-19在经历一个集体的心理历程,从一开始的“拒绝”,到“怀疑”和“抑郁”,到最后的“接受”。在互联网时代,我们可能会以更快的速度集体进入“接受”状态。这个接受,就是把COVID-19“常态化”:社会对它由最初的大恐慌,发展到认为它是一定程度可控的,再发展到承认必须与它进行某种程度的“共存”。
对抗COVID-19是一个非常罕见、“难得”的社会公共事件。笔者以为这次抗疫一定会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比如可能推动社会公共卫生意识的提高,推动公共卫生应对能力的提高,也可能推动整个中国公共治理能力的提高。
这就是坏事变成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