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治理与中国・三︱反智的民进党 不断败坏的台湾民主

撰文: 刘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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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5月31日,台湾大学政治学系举办石之瑜教授的新书讨论会,活动由台湾大学政治学系系主任黄旻华教授开场、中山大学政治所荣誉退休教授廖达琪主持,并与政治学者施正锋、台湾中研院人社中心研究员兼台湾大学政治学系教授萧高彦、《风传媒》总主笔夏珍、台湾中研院人社中心研究员曾国祥进行对谈。

石之瑜教授的研究领域涵盖国际关系、中国研究、政治心理学、文化研究与知识人类学,不仅学术专著等身,更对西方主流学术思想带有强烈批判,且时常在两岸媒体发表时评。此次新书《当代中国的儒家治理与社会主义专制》(Confucian Governmentality and Socialist Autocracy in Contemporary China)聚焦探讨当今中国政体下,儒家和社会主义原则如何塑造公民与领导者之间的互动,同时期望超越民主与专制的二元对立。作为关心两岸思潮的媒体,《香港01》获邀前往采访,此为系列报道第三篇,全部共三篇,本篇聚焦社会与时政议题。

廖达琪:归属要如何建构

廖达琪首先笑评,石之瑜似乎在练电影《功夫》中的如来神掌,在练成可以打败武林高手的最上乘功夫前,“要先被打到快死,要打到几乎什么都不行了,全身皮破血流、内伤无数,然后任督二脉忽然就通了,通了以后就能练成如来神掌,可以一掌击败天下人”,所以石之瑜也甘犯所有政治不正确的大忌讳,包括《当代中国的儒家治理与社会主义专制》这本书。但《功夫》最后是以可爱的小男孩、小女孩作结,“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这也是我对石教授的诠释。”

廖达琪接著指出,石之瑜提到超越自由民主跟威权专制的二分,其实在比较政治的场域,目前的研究方向也认为民主与威权之间没有绝对界线,因为民主与威权都可以分出很多类型,而非一刀切。“从我自己的视角来看,对分类的过度简化,从来是不智的,尤其是直接把民主说成好的、把专制说成坏的,这是太简单的二分法。我们应该可以做很多的重新创意。”

廖达琪表示,石之瑜希望把儒家带入治理性,并且用在当代中国,书中也突出了身分归属(belonging)与权力支配(dominance),展现了政府组织有机性(organic),与一般论述自由民主作为一种制度的机械性(mechanical)不同,是由思想层面来推论下面的次分类。而一般在讨论自由民主作为一种制度的文献中,论及人与国家、更上层制度的关系时,通常是用服从(obedience)与反叛(rebel),不同的思维概念,会引导人们从不同方向解释人跟社会跟国家的关系。“重新分类是好事,尤其试图要将儒家带入治理的讨论,只是好奇,这样的框架是否只适用于中国?新加坡可不可以用?会不会更有意思?”

廖达琪再针对“归属”进行提问。例如,诺贝尔奖得主是不是应该成为所属国家的荣耀?例如诺贝尔文学奖得最多的是法国,第二多的是美国,但有没有可能,得奖人的身分很难归属?例如石黑一雄,日裔英籍的2017年诺贝尔奖得主,他写的《长日将尽》(The Remains of The Day)就描绘一个在英国贵族庄园工作的仆人,看著贵族如何与纳粹交涉、保护英国,只是纳粹后来并没有遵守协议,所以这个贵族也在二战结束后,因为自己的绥靖行为背上叛国骂名,老仆人因此对他感到同情,虽不认为主人有什么错,却也因此不敢承认自己曾在这个庄园当管家,即便后来他转到美国庄园帮佣,也不敢提一个字。

廖达琪表示,石黑一雄虽然种族上是日本人,却是在英国写作,永远“介于两者之间”(in between),他出生在日本,后来移民到英国落脚,5岁开始就在英国受教育,后来投身文坛成为世界知名的小说家、文学家,但英国重来不会认为他是英国文学家,而是将他定义为移民文学。“这样的石黑一雄,他是谁,他属于哪个社会?哪个国家?他是日本人吗?还是英国人?芸芸众生中,我们怎么被简单的国家或社会归类?石老师的归属与支配间,好像还少一块,所谓归属,是怎么被建构出来的?机制是什么?你要怎么支配?”

廖达琪最后幽默总结,自己常常在想,台湾政治学界如果没有石之瑜,其实会非常寂寞,而且可能会有一点无聊,“反正有你在,是台湾的风景,是台大的风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2024年5月31日,台湾大学政治学系举办石之瑜教授的新书讨论会,活动由中山大学政治所荣誉退休教授廖达琪主持,并与政治学者施正锋、台湾中研院人社中心研究员兼台湾大学政治学系教授萧高彦、《风传媒》总主笔夏珍、台湾中研院人社中心研究员曾国祥进行对谈。(台湾大学政治学系彭锦鹏教授供图)

施正锋:对民进党治下民主感到失望

施正锋则以政论辣评开场。

其首先重批台湾近期的“国会改革法案”纷乱,称自己在去年8月1日退休,但因对民进党治下的“不自由民主”(Illiberal democracy)感到失望,所以把所有民主、自由的相关书籍留给还在教书的系上老师,反正讲那么久也没用,例如最近有民众针对“国会改革法案”进行抵制连署,“我看到一堆屁孩加律师,写一些东西,就有几万人按赞,这是什么样的社会?你跟我讲这叫民主,这是什么样的民主?这些人不认真又不念书!”

施正锋表示,自己对现在的台湾民主非常不满,“民众好像2年做一次主人,接著很高兴、回去就可以睡觉了,接下来政治人物就会取悦我们。”施正锋接著说明,讲到中国的专制政体,自己最近一直在念18、19世纪的欧洲国家资料,其实在这段“专制民主”时期,很多的欧洲国家的帝王都是亲戚关系,例如瑞典王朝就有来自法国的血统,原因是国王无嗣,所以就迎接一位法国贵族到瑞典封为王储、进行监国,国王去世后即位,“感觉也与现在的中共有些类似,指定接班”,施正锋更补充,当然日耳曼人最早也是用投票的,但投票投到最后都可以收买。

2024年5月31日,台湾大学政治学系举办石之瑜教授的新书讨论会,活动由中山大学政治所荣誉退休教授廖达琪主持,并与政治学者施正锋、台湾中研院人社中心研究员兼台湾大学政治学系教授萧高彦、《风传媒》总主笔夏珍、台湾中研院人社中心研究员曾国祥进行对谈。图为政治学者施正锋。(刘燕婷摄)

施正锋接著批评,讲到传统民主,都是说选举,孔孟儒家则是说民心,那“民心”是什么?陈水扁与马英九下台前,两人民调都很低,“结果你看蔡英文,竟然还那么高,而且赖清德才刚就职,蔡英文下台还没一个月,竟然就已经开始有人在怀念,就已经开始‘缅怀蒋公’,你们不觉得很扯吗?”

施正锋指出,民主的过程就是选举,现在标准基本上就是多数决,台湾执政党却高喊要“尊重少数”,这又是什么东西?“不讲专业、不讲知识,民进党就是反智,反智是不对的好吗!有些事情,要问我的标准答案是什么,我要去问我的老师吗?去问教科书吗?没有,我就问我的良心!”施正锋举例,民进党2020年停播中天的时候,“没有人敢讲话,就只有我白痴”,导致自己被泛绿的政论节目封杀。

施正锋接著呼应廖达琪提到的“归属如何建构”,并批评民进党提倡的台湾原生论其实就是杂种论,表示从过去的廖文毅到近年的萧美琴,都不断强调台湾人在种族上的混血,甚至连荷兰人都纳入,“但荷兰人才占我们百分之多少而已啊?”施正锋进一步痛批,荷兰人对台湾来说就是一个抛弃者,“例如《安平追想曲》,就是讲荷兰人抛弃我们,就跟《海角七号》是讲日本人抛弃我们一样,台湾人就这样永远活在自卑里?”

施正锋最后总结,台湾人不断展现原住民的工具性。“我们如果要跟中国比炎黄子孙,就会强调原住民,因为这是本岛的,有别于对岸,我们被羞辱的时候呢,就依赖原住民在体育运动争取荣光,平常我们也说很欣赏原住民能歌善舞,但一吵架就脱口而出‘死番仔’(台湾早年对原住民的称呼,后延伸为语言不同或无法沟通之人的贬称)。”

2024年5月31日,台湾大学政治学系举办石之瑜教授的新书讨论会,活动由中山大学政治所荣誉退休教授廖达琪主持,并与政治学者施正锋、台湾中研院人社中心研究员兼台湾大学政治学系教授萧高彦、《风传媒》总主笔夏珍、台湾中研院人社中心研究员曾国祥进行与谈。(台湾大学政治学系彭锦鹏教授供图)

夏珍:儒学不能跟现代民主划上等号

夏珍首先感谢石之瑜常在《风传媒》发表时评,称自己特别喜欢石的文章,因他总是剑走旁锋、出人不意,“有时候我看到石老师的文章会从电脑前面跳起来,原来骂人可以这样骂,这种角度太过瘾了。”

夏珍接著分享,自己本科是历史科系毕业的,但自己特别不喜欢把孔学、儒学跟现代意义的民主政治画上等号,“我觉得完全不能等,我觉得两者就是不一样。”夏珍表示,儒学儒家确实有讲民本,但民本不是民主,且儒学儒家基本上是内圣之学,教人如何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君子,而不是外王之术,“你想要统治国家,我觉得儒学一点都不管用,你还必须要靠法家”,法家建立了制度,就如张君劢先生所说,要从宪政秩序达到治术,精神上是儒学为内,但外王之术,还是要通过宪政秩序来建立国家治理。

夏珍指出,台湾过去经历威权时代,但国民党威权的时候,统治者基本都受过儒家训练,再威权都会设法装出门面,就算威权也要体面,不过晚近台湾民主化后,政坛风格就不是这样了。

夏珍说明,自己不久前参加江宜桦夫人李淑珍新书《致一个青春民主的时代》发表会,心中格外感慨,“因为江宜桦跟他太太都以新儒学知识分子自居,就像马英九时代内阁,每一个人都翩翩君子,每一个人都像儒学里头走出来的人,可是他们的评价却是这么得低。为什么?”夏珍表示,因为儒学是放在心里的,你能要求自己做好,却不能要求别人,所以碰到太阳花时这些人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是很麻烦的。

2024年5月31日,台湾大学政治学系举办石之瑜教授的新书讨论会,活动由中山大学政治所荣誉退休教授廖达琪主持,并与政治学者施正锋、台湾中研院人社中心研究员兼台湾大学政治学系教授萧高彦、《风传媒》总主笔夏珍、台湾中研院人社中心研究员曾国祥进行对谈。图为夏珍。(刘燕婷摄)

夏珍还提到,民主政治要选举,但知识分子会觉得到菜市场去跟人家握手,向选民请托一张票,是一件太尴尬的事情,君子不宜做这样的事,“但民主的选票政治完全不一样,所以我觉得这个蛮可惜的。”

夏珍指出,自己很担心台湾民主的品质会越来越低,“因为我们中华文化这一套、不只是新儒学,基本上在我们教育里头断裂了,像我们这一代还晓得体面是什么、讲究是什么,还会想到要做这个事,你再往下其实就没有人追求这个了。”

以台湾历史课纲为例,课本里头不教岳飞是谁、取消掉了文天祥,“坦白说,如果民进党或其他政党,真的要建立抗中保台的思维,那么文天祥跟岳飞应该要放在第一课跟第二课,至少让大家学会,为国牺牲、牺牲性命是件浪漫又光荣的事情。你连这两课都没有,我干嘛牺牲生命呢?”夏珍表示,自己很难想像现在的网红名嘴、上街头的年轻人,到底怎么想的,“早年的台大野百合学运,在中正纪念堂静坐了那么久的年轻人,难道会群聚呼大麻吗?怎么可能呢?但现在就是阿!”

最后夏珍总结,儒学还是好的,对为官的人来说,自己倒楣时这套东西特别管用,因为中国文人倒楣的多,所以这套东西可以教你倒楣的时候如何自处,而且不得忧郁症,很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