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周报专访．二】占中三子陈健民：大学生有责任保护大学
再恐惧，还是得硬着头皮走下去——这是十岁的陈健民经常面对的事情。他的爸爸是毛衣裁缝，而他是家中长子，年纪少少便经常独自到慈云山、土瓜湾等地送货、买冷，他最记得美荷楼一户人，当时他要把毛衣送到那里加工，他可以选择两条路：一边是恶猫，一边是恶狗，恶狗就在那户人的隔邻，有闸挡着，但永远维持着一种将人碎尸万段的气势；避过恶狗的另一条路是什么闸都拦不住、弓起背脊一副战斗格的恶猫，“为什么这里的猫狗都这么恶？”到底今天是要面对恶猫还是恶狗，成为陈健民经常面对的难题……前文提到陈健民小时候不爱读书，打算中学业毕后工作养家，然而，金禧事件的启蒙令他发愤读书，最终考入香港中文大学。陈健民在大学时，如何带领同学争取权益？
进学篇：关心贫穷到关心民主
他终于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一张床，住进大学宿舍，望望窗外的吐露港海景，闪着阳光的海浪一层一层涌来，他好像搬进了豪宅。他考进了中大社会学系，携着一箱行李乘柴油火车到中大，翌年火车转为电动，徙置大厦也清拆了，他一家人搬进新型公屋，那是1980年代，他好像看见香港社会的经济起飞，社会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他读大学的目标非常清晰：训练自己的独立思维和判断社会事件的能力。“我为自己设计课程，我不觉得教育只在课室里，所以我花很多时间做学生报、学生会、学生代表会，因为我觉得这些都是教育的一部分。”从小到大都抗拒读书，进大学后却非常享受中大四年的博雅教育，他副修哲学，每年还修一科素描、一科水彩，或是一科网球、一科棒球。他也喜欢阅读，很想在大学好好读书，追回中小学无心向学的时光。“可是我一入大学就要面对做不做学生会的选择。”刚进大学，中大便决定把学制由四年改作三年，而医学院则是六改五。“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侮辱，因为我很享受中大这种博雅教育，而你告诉我这种教育和中学没有分别，我觉得很有分别，因为我是这样走过来的。”他想好好读书，可是在学生会倾庄那夜，学生会成员却说：“如果今晚还是不够人，今年就无庄了。”
只要肯承担 你就是学生领袖
那晚又是他的挣扎夜，他心里有一份很大的责任感：既然如此喜欢这间学校，当学校的学制受威胁，是否有责任去保护它？到底是要享受这四年读书生活，还是为了后来的同学而承担保护学制的责任呢？刚进中大，他发现校内卧虎藏龙，有很多非常聪明的同学，但愿意站出来承担责任的人却很少。“我原本幻想会有很叻、很有责任感和领导能力的同学去参与学生会，原来从来没有这样的人存在，只要你肯承担，你就是学生领袖。”
为了反对四改三，他站在大学本部的烽火台上，待时任校长马临在行政楼开会后，一群同学立时围堵他，逼他上烽火台表态，他上台了，站在陈健民身旁厉色说：“我好肚饿，我要食饭。”原来这么多学生热切关心的大学改制问题，在位高权重的大学首长心中，不及他的一顿饭重要。
1979年，他入读中大，本来最关心贫穷问题；可是1979年两岸三地还发生了这些事：台湾的美丽岛事件，施明德等人因在威权政府时期争取民主自由而被捕，他们却在军事法庭无畏无惧地面对可能会判死刑的审讯；北京的西单民主墙事件，魏京生因张贴〈第五个现代化：民主与其它〉及〈要民主还是要新的独裁〉两张大字报而被捕；同年，邓小平说要收回香港，整个社会开始讨论香港的前途问题——如何在移交主权的同时，维护香港的民主与自由。原来在香港经济起飞之际，背后是一浪接一浪的政治暗涌。不知不觉，他渐渐转向关心民主政治与公民社会。
我对权力没有什么恐惧
大学时期，他一边参与争取寮屋居民的权利、争取兴建东区医院等社会运动，一边大量阅读。他读到三本深深触动心灵的书，至今仍放在办公室书柜的最高处。《狱中书简》：“教会最有力量的语言并不是那些抽象的辩论，而是具体的示范。”《生命的悲剧意识》：“除非我们受到刺痛，否则我们从来不注意我们曾拥有一颗灵魂。”《梵谷传》：“只要有勇气和力量去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情，也就够了。也许结果是错了，可是你至少总算做过了，这一点最为重要。我们必须依照自己理性的最高指示做下去，至于最终的价值，那只有等上帝去判断了。”
他总是觉得不够时间读书，很想多花时间阅读，如果一本书里，哪怕只有一句说话，令他感到触动，或获得启发、启蒙，他会非常满足。“可是我中小学没怎样读书，大学又不够时间阅读，现在仍常常有这样的感觉——忍唔住啊𠮶种责任感，要去卷入这些行动里面，但其实心底里又很想阅读。”
他打从心底佩服的人，常常是传记里的历史人物，如潘霍华、曼德拉等不畏强权的人。你畏惧强权吗？“我觉得有什么好怕呢？我信的事就会去做，我对权力没有什么恐惧，我不会觉得你是校长，或你是我的上司，我就要服膺于你，你要先说服我，如果我不觉得你很有道理，我不会服你气。”
上文刊载于第92期《香港01》周报（2017年12月27日）。原文标题为《陈健民：漫漫长夜，静待曙光》，现题为编辑重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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