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奋青乐与路》填词人岑伟宗 香港音乐剧薪火相传|何故专栏
从《奋青乐与路》的不断演化,看香港音乐剧的薪火相传!
──专访《奋青乐与路》音乐剧填词人岑伟宗
“我希望这个世界不只一套《奋青乐与路》!我在当年《我要高8度》的排练时,已感到这个剧有更多可能性,可以在不同城市,有不同的版本!”
5月下旬,快闪台北,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参加“岑伟宗 ╳ 不小心・姗姗来词”讲座。这是一场准备充足、内容丰富、有趣又实用的讲座,温故知新,令人获益良多,也令我对岑爷的旧作《奋青乐与路》留下深刻印象。
2014年,高世章应澳门文化中心邀请创作音乐剧,以庆祝澳门文化中心落成15周年。高世章就找来岑伟宗(岑爷)填词,并由庄梅岩编剧,他们三人在澳门文化中心的同事协助下,走访了澳门的音乐社群,因而创作起《我要高8度》,讲述热爱音乐的阿翔,希望组织合唱团,尝试冲出澳门,参加国际合唱比赛。
岑爷早已认定这个以“冲出去”为主题的故事,不只适合澳门,也适合香港,终于在2017年如愿以偿,蜕变出《奋青乐与路》的一场“品格教育x艺术之旅”,阿翔变成了香港人,剧中的成长人也变成了年轻学生,歌曲不用重大改动,剧情却更合情合理,而且更励志动人。《奋青乐与路》于2017和18年两度公演都是好评如潮,更荣获第二十七届香港舞台剧奖“最佳制作”、“最佳导演(喜剧/闹剧)”(方俊杰)、“最佳音响设计”(夏恩蓓)、“最佳配乐”(高世章)、“最佳原创曲词”(作曲:高世章、填词:岑伟宗)、以及“年度优秀制作”等六大奖项,可算是超额完成。
《奋青乐与路》于2024年再誉而归,约70位来自迦密中学、路德会西门英才中学、加拿大神召会嘉智中学、心光盲人院暨学校、以及香港演艺学院应用学习课程等的中学生,参与台前演出及幕后制作,8月下旬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剧院演出四场。那天和岑爷聚旧,参观了他和同学们的排练,延续了他在5月那场讲座的话题之一:“香港音乐剧的发展与传承”。
“我觉得《奋青乐与路》在过去这十多年,让我和高世章做到很多我们想做的事情。这个剧是创作行先,这个剧的生命不是跟著某个团,或机构,她是可以不断地重生、不断地重现。”岑爷补充“我们是在做一件很特别的事”。
“这个剧是很有趣的,在澳门演出后,可以在另一城市,变成另一个时代背景和族群的故事,然后另一个机构觉得有潜力再造,变成学校训练的项目,这个项目结束后,以为这个剧的生命已完结了,怎料(EXCEL)演艺进修学院竟然喜欢这件事,”岑爷以“生命延续”来形容《奋青乐与路》的全新版本。“对于做创作的人,这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
岑爷和高世章已经合作了21年,岑爷赞赏高世章的作品从没重复,他定义《奋青乐与路》是一个“feel good musical”,今年的全新版本,他们并没有加入新元素,也没有因为换了一班年轻人而作出重大修改。“一个音乐剧,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演出,所以内容,前前后后都是互相呼应,都是非常稳固,无论是结构,或是那些象征、比喻、暗示,应该都是齐整的,如果你稍为改动,就会前后不对,所以在我们(岑爷和高世章)的层面,不会作出重大改动,有改动也是由导演(张凯婷、张月盈)按排练时的情况来决定。”
然而,岑爷却趁机会再次“纠正”了旧歌〈年月里一句句〉。“当年澳门初演时已经写错了,过来香港演出时,我们也不为意,直至我后来细思的时候,才发觉这个错误,当年香港话剧团的版本,其实已经修改了歌词,今次我将这个‘纠正’带过来,但在我听围读的时候,发觉仍未算‘纠得好正’,所以再‘扭多少少’。这个‘纠正’是什么?就是假设有个人唱歌走音,歌词唱出来应该是不对的,因为高世章写的旋律是走音的旋律,即是假设本来有一个正式‘啱音’的版本,但是高世章特别写了一个‘走音’的版本,我就是跟了这个‘走音’的旋律填了‘啱音’的歌词”,而这次再次“纠正”,是要让“走音的感觉更强烈”,而这是全新版本中的唯一改动,“这是一个bug,但这个bug是很得意,没有人告诉我这是一个bug,需要由我自己去发现⋯⋯”岑爷引用杜甫的“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来总结这件趣事,相信可以作为下次分享会的案例。
《奋青乐与路》音乐剧是透过其四大原则(4D)体现艺术和品格教育:纪律(Discipline)——具有团体精神和严谨的纪律;奉献(Dedication)——全情投入对艺术一丝不苟的态度;自我发现(Self-Discovery)——过程中经历自我发现和追寻;喜悦(Delight):结交志同道合的好友,乐趣无穷。问岑爷如何达至这些目标,“任何人来做音乐剧,基本上4D一定齐!”只要认真参与这样的大制作,一定会严守纪律,乐意奉献,并且在过程中发现不一样的自我,最后和其他参与者一同获得喜悦。岑爷知道我最爱打边炉,他笑说“打边炉都要4D!”果然令人茅塞顿开。
说笑过后,认真问岑爷在香港制作音乐剧有何困难,他立即沉寂片刻,整理了思绪后,淡淡然说出“演出的时间”,他随后详细解释“音乐剧从创作人的角度来看,其实是不困难的,分别在于好不好听,关键是要去写,写是没有成本的,作曲、作填和编剧,三个人坐在一起,打个边炉你就可以开始写了,但困难在于我们需要时间去试验,你写出来的东西是否可以?我们需要找人唱出来,而且是整个剧的唱出来,简单来说,就是需要一个reading的机会,但是reading之后是否还有机会呢?往往是‘一试定生死’。”
很多人都诟病香港缺乏能演能唱的舞台剧演员,而且每次演出的时间只有一个周末,岑爷却说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真正问题是“有没有人愿意投资?有没有人愿意给予意见令你那个剧可以改得更好?”岑爷认为“我们需要更多可以找到投资者的制作人,更需要可以告诉你如何将你的剧改得更好的人,怎样去修?怎样去剪?怎样去找到你的目标观众?怎样搞清楚你针对的是什么市场?”
岑爷补充合作的伙伴是非常重要,他“不计入行资历,只计艺术眼光、市场触觉”。更重要是他们的意见必须“一针见血”,不需要“风花雪月”,因为创作人都有他们的“坚持”、“渴求”和“自我”,这些放在市场都未必准确,而且,戏剧有不同的类型,不同观众对不同的剧有不同的想像,“你要符合到观众的想像,同时间又要超出他们的想像”,所以,创作人很需要可以给他们有用意见的人,岑爷庆幸曾经遇上一个,他就是《奋青乐与路》先前的导演方俊杰。
“他懂得音乐,却不是将自己放在音乐前面,他不是要做一个‘方俊杰作品’,他是要做一个音乐剧,这个音乐剧叫《奋青乐与路》,这个音乐剧叫《大状王》,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有趣的是,我这天是穿著《大状王》的纪念Tee来跟岑爷见面。
《奋青乐与路》可算是一个薪火相传的工作坊,为香港音乐剧的台前幕后储备了不同人材,新版的两位导演,张凯婷由当年的台下观众晋身导演,张月盈则由当年的幕后走到前线,当年演员之一心光盲人院暨学校学生杨恩华(花名“大师”),现已是香港演艺学院音乐学院的学生,今年就以大师兄身份辅助师弟师妹,岑爷为此非常庆幸,“如果那个作品的架构完整,音乐亦有相当水平,素材不是在三五七年后就会落伍,可以让几代人觉得可以学习,是值得开心的事,也是一种荣誉。”岑爷鼓励更多年轻人参与创作和制作音乐剧,“希望有往后有更多可以超越《奋青乐与路》的作品”!
岑爷一直希望《奋青乐与路》在其他国家演出,问他是否需要改为不同语文?他却说“语言限制”已不再是问题,一来可以有字幕,二来他举意大利歌剧为例子,即使当年没有字幕,亦有好多不懂意大利文的观众,三来像梅兰芳的京剧,三十年代去俄罗斯、美国、德国演出,风靡了德国的观众,所以,重点是你的作品”,岑爷也分享了他的亲身体验,“我们2018年在北京演出《顶头锤》(粤语音乐剧),有字幕,观众是受落的。然后,《大状王》在香港演出,粤语加广东题材,最主要‘抢飞’的却是内地观众”。结论是“语言,不一定是限制,还可以扩阔你的想像”。
最后,问岑爷在《奋青乐与路》中最喜欢哪一首歌,他回答是〈如果一天〉,并随即念出了一段歌词:“如果一天要上场/会在哪一章/如果一天要散场/会是哪一场”,还有〈再越高墙〉,岑爷整首歌都很喜欢,诚意向大家推荐!
借用岑爷当年在《我要高8度》场刊“作词的话”,他的歌词是“典型的浪漫情歌雅言,及以词代白的通俗口语”其后参观了同学们的排线,岑爷从旁指导,令人大开眼界!每句歌词最尾的“咊”、“咯”和“㖞”,虽然看似差不多,却是有配合剧情的不同的意思,除了需要不同的语气,唱出时更需要不同的表情,果然每字每句都充满玄机,这正是岑爷的创作特色,也是他的成功秘诀。
(专栏“何故火锅馆”每月刊出,标题由编辑撰写。本文不代表艺文格物立场。)
作者简介︱何故,内向、忧郁而文静的作家,已推出超过 20 本小说。从电影和打边炉领悟人生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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