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工|死亡陷阱处处 危险过做警察消防 这职业“高危”在哪?
编按:很难想像,清洁工的职场竟比当警察、消防等更危险?以下节录自《街头隐形人》一书的内容,描述的虽是美国清洁工的工作状况,但细心一望,也不难发现,香港清洁工的工作环境(及所获得的保障)其实也不比美国的好上多少。
清除废弃物的基本工作,也就是把垃圾拿到街上,因为有了垃圾袋变得比以前更简单省力。但是搬运垃圾袋要有技巧。擡和搬是这项工作的基本动作,不过把垃圾搁到身上的任何地方,尤其是头上,实在讨人厌。任何一个有自尊心或常识的清洁队员都不会依照美国公共工程协会那本书建议的方式,把塑胶袋、桶子、箱子、麻袋,或任何装垃圾的容器搁到身体上。我第一次尝试用膝盖顶起一个特别重的袋子时,我的搭档立刻阻止我。
“别那样做。”他严肃地说,“妳会被割伤。想办法把袋子搬到垃圾车里,但是绝对别让袋子碰到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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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年,彭博首次展开市长竞选活动,选民不确定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像传统政治人物那么圆滑,他总是畅所欲言,前任市长执政时经常拒绝沟通,相形之下,彭博令人耳目一新。不过,偶尔他会欠考虑,讲出听起来愚蠢的话,像是那年六月在对曼哈顿西区商会的竞选演讲,他谈论跟市政府工会的磋商时,就说了欠考虑的话。“我敢说我能找到统计资料,”他若有所思地说,“证明现在当清洁队员比当警察或消防员还要危险。”
乍听之下像候选人彭博严重失言,制服消防员协会的发言人说彭博“大错特错”。“我想他应该回去确认统计资料。”警察工会的一名代表附和。美联社报导这则新闻,彭博很快就惹火了全国的警察和消防员。幸灾乐祸的纽约民主党还在名为“彭博出洋相”的网页中加了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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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时机不对,才让彭博的言论听起来没同理心;就在他说这番话的十天前,皇后区发生火灾,三名消防员罹难。他分别去函向警察工会与消防员工会道歉(不过他归咎于记者“在发生这种憾事的脉络下”引述他的话),并向这两个工会的会长再次保证,绝对无意低估警消人员面对的风险。
但是其实彭博并没有失言,他说得对,当清洁队员确实比当警察或消防员更危险。纽约市其他制服单位的职员不认同这一点合情合理,因为他们大多跟普通民众一样,不了解清洁工作的危险。不过他们生气,觉得彭博的那句话侮辱了他们,正好凸显我的论点:大家非常不了解纽约市清洁局的职务。彭博的竞选发言人说,彭博完全没有暗指把垃圾拿到街上跟面对枪或扑灭火灾一样危险。这样的比较很常见,却没有意义。清洁队员没有把垃圾拿到街上,把垃圾拿到街上的是你和我,清洁队员是负责处理接下来的工作,这才是真正危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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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以来,大家都知道清垃圾是肮脏的粗活。”经济学家鲁狄在帮劳工统计局做的研究中指出,“但是比较少人知道的是,清垃圾也是最致命的职业之一。”根据他的计算,跟被调查的所有职业相比,清垃圾这项工作的“总执勤致死率是其他工作的十倍”,因此被劳工统计局归类为“高危险职业”。
清垃圾一定得上下垃圾车、搬运垃圾桶、行走在街道巷弄和停车场上。清洁队员经常得在街道两侧清除垃圾,在经常停停走走的大型垃圾车附近工作。垃圾车有时候会挡住他们,导致他们无法看见来车,并且使来车的驾驶人无法看见他们。对清洁队员造成最多致命伤的是车辆,这一点也不令人意外,比方说,被垃圾车辗过,或被经过的车撞,有时候甚至会在摔落垃圾车后被辗或被撞。
根据劳工统计局的统计,截至二○一一年(只能取得到这一年的数据),“废弃物与资源回收员”的工作是全国第四危险的,仅排在渔夫、伐木工与飞机驾驶员之后。跟其他制服劳工的工作相比,数据同样惊人,清洁队员在执勤时丧命的机率比警消人员高了许多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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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清洁队员在受雇时知道这一点,多数人能待得够久到有资格享受完整退休福利,不会在工作中丧命,不过人人初期在街头工作时就知道自己会受伤。跟我以为的不同,最可能受伤的不是背部,是腿。在许多工线上,清洁队员必须在停放的车辆间移动,扭曲弯折的车牌边缘会划伤小腿,如果清洁队员快速移动就更常造成这种伤,不过就算小心行走,还是会擦伤、刺伤、划伤和撞伤。垃圾桶的边框会钩伤指关节,钩破衣物和皮肤。破掉的玻璃会割断肌腱、韧带和肌肉,留下疤痕。拉直的挂衣架、顶部破掉的罐子、外露的钉子、有尖突的管子,会造成穿刺伤、刮伤和割伤。被针头刺到更是特别令人紧张不安,许多清洁队员曾经接触到可能会感染的疾病,得痛苦等待到检查结果出炉。
能转动和弯曲的身体部位也容易受伤,膝盖会变僵硬,旋转肌群和髋关节会磨损,椎间盘会突出,下背部会变得无法弯曲扭转。只要扭伤几次,清洁队员肯定就会重视用正确的方法蹲下、抓举和抛掷垃圾袋,擡起与倾倒篓子和垃圾桶。手套和靴子是不可或缺的保护装备,但是在潮湿的日子,清洁队员通常戴的橡胶手套遇水就会变滑。只要问曾经在街上工作的清洁队员,他就会告诉你,抓湿袋子时,就算牢牢抓紧,手还是经常会在用力一拉的时候滑掉,结果打到自己的脸。
有时候,压缩铲刀压到硬物会把硬物压得弹到车斗外。门栓、钉子、螺丝钉、塑胶罐、铁罐、鞋子、吃剩的食物、床垫弹簧、断木、玻璃碎片,都变成致命的发射物体。清洁队员经常讲胸部、头部、背部、手脚被打到的故事,有一个跟我在史坦顿岛工作的队员告诉过我,有一次,有人丢弃一颗保龄球,他把球丢进垃圾车,拉动拉杆,结果球朝他弹回来,简直就像从大砲射出来,打中他的肚子,把他打晕过去。他的搭档驾驶以为他在后侧阶梯上,直到把车开过转角才注意到他不见了。驾驶回去找,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昏迷不醒的他,因为他摔进路边的长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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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更致命的危害物就不像弹飞的保龄球那么明显易见,这类危害物会影响呼吸系统和心脏循环系统。纽约州政府规定,纽约市清洁局的各个单位要张贴员工安全标语,严正提醒,但是无法强制落实:“各位有权知道!雇主必须告知各位,工作场所的有毒物质有什么样的危害,会如何影响健康。请各位尽量了解工作中会接触到的有毒物质。”要列出清洁队员可能会接触到的有毒物质很难,甚至不可能。
最无法预测的毒物来自垃圾本身,车斗铲刀经常压破垃圾袋,导致垃圾弹出来。破碎的圣诞树饰品、圣诞树针叶、灯泡碎片、建筑粉尘、房屋油漆、还没凝固的烹饪油、吸满尿液的猫砂⋯⋯族繁不及备载,这些都可能会造成伤害。粉状物质格外令人不安。有一天早上,我们把一包看起来无害的袋子丢进车斗,结果袋子被铲刀压破,喷出深绿色粉末,而且我们每丢进一袋垃圾,就会再搅飞粉末。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味道有点像化学物质,我们确定吸入那玩意儿绝对有害健康。这让我想起了一名工作资历十五年的工头跟我说过,有一次袋子喷出烟灰,他吸入一大口,差点窒息。他转身要跑开,急著想呼吸新鲜空气,他的搭档却抱住他的肚子,在适当的位置用力一打,很像哈姆立克急救法,他痛得倒下,但是却也恢复呼吸。
铲刀运转时,清洁队员通常不会站在垃圾车的正后方,但是待在侧边也不一定安全。有一天下午,克兹让我看他和费德利克的制服后侧,上头有神秘物质造成的大片污迹。他猜是油。有一次,垃圾车快满了,里头一个袋子破掉,内容物突然从车斗侧边喷出来,喷得他们一身。
那些污迹只是难看,喷出来的物质不一定都是无害的。有一天,一名史坦顿岛的清洁队员在垃圾车后面,一包非法丢弃的垃圾袋,里头装著污水烂泥,爆了开来,喷溅到他的脸和嘴。他差点丧命,住院三周后才能回家。另一名史坦顿岛的清洁队员沿工线清垃圾时,太快从垃圾车转向路边,结果眼球被回收桶插出的一根长金属叉刺穿。还有一名清洁队员跌倒,垃圾车正好沿著路边往前开,前轮压到他的左脚掌,使他失去四根脚趾。还有一名队员手掌缠在捆绑纸堆的绳子上,结果被车斗铲刀夹断两根手指。
关于受伤的类似轶闻很容易找,人人都有。纽约市清洁局的每个同仁都会提到一件发生在一九九六年的事情,当时汉利和他的搭档在布鲁克林的班森贺,沿著平常的工线工作。
汉利有二十三年的工作资历,那天,在接近第八十四街的新乌特勒支大道上,他没有特别提防他要去收的垃圾袋与垃圾桶,那堆垃圾看似寻常,在这个站点等著他去收,这是工线上的最后一个站点。他把一包垃圾扔进车斗,转身背对垃圾车之际,铲刀压破一个袋子,弄破藏在里头的一罐液体,结果液体全喷到汉利身上,那是浓度百分之七十的氢氟酸。
全纽约市和整个地区,有将近两千名清洁局同仁参加他的葬礼,电视新闻也有报导,但是没人被指控谋杀。
汉利的死是骇人听闻的悲剧,原因之一是死法恐怖,但是就算是比较普通的死法,也同样令人心碎。
贾斯帝奇是皇后区西一分队的男清洁队员,容貌英俊,一头深色头发,拥有举重选手的健壮体格,年纪四十一岁,但是看起来年轻许多,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留马尾,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充满活力、热情洋溢。
在阿斯多里亚的工线上,小孩子都期待见到贾斯帝奇,他帮一个还在学走路的小孩取了抱抱蜂的绰号,那个男孩每次见到垃圾车都会兴奋叫著自己的绰号。喜欢贾斯帝奇的不只小孩子,他后来结识了工线上的一名男子,那名男子跟他一样热爱摩托车,于是贾斯帝奇便给男子取了马龙白兰度这个绰号,男子开心极了。
贾斯帝奇的热心助人家喻户晓,那一分区的每个年长妇人都会说,他曾经帮她们拿杂货,或扶她们过马路,年长的男子也会说,他曾经帮忙打开难开的大门,或扶他们爬上陡斜的阶梯,或把沉重的垃圾从后院搬到垃圾车上。贾斯帝奇甚至关心只能从窗户看世界的老人,对他们挥手微笑。这些身子虚弱的老人跟某些孩童一样,总是开心期待见到他。
在通勤途中遇到他的人总是喜欢跟他打招呼聊天。“在我那一区服务超过四十年的清洁队员我一个都叫不出名字。”一名住在贾斯帝奇的工线上的男子说,“但是我知道小贾的名字。”
他清垃圾桶时,不会只把垃圾桶里的垃圾倒到垃圾车就开车离开。他还会顺便清除老是弹到人行道上的垃圾,像是弯折的披萨盒子;还有坏掉的雨伞,雨天过后,坏掉的雨伞就像扭曲的艺术品,装饰著路边。
他随时随地带著素描本。有一天早上休息时,他跟朋友在他们最喜欢的餐馆,他画了在十字路口协助行人过马路的学校导护人员,接著把画送给那名女士当礼物,女士把画框起来。他也帮一家面包店的老板画速写,他经常到那家面包店买面包,在点名时跟大伙儿分享。所有同事都有贾斯帝奇帮他们画的画像,有一位同事说:“他把我们画得比本人还好看呢!”他还会用其他方式感动同事。“我记得二○○四年四月第一次到分队时,”另一名皇后区西一分队的清洁队员回忆道,“第一天我跟他一起工作时⋯⋯感觉像我们相识好几年了。”
贾斯帝奇总是把他祖母的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每次都会开车载她去给医生看诊,确保她不会把药搞混。任何人问到他的孩子时,总是会看见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他随身携带两个小女儿的照片,下午他回家时,两个女儿总是喜欢抱著他的腿。他喜欢告诉别人,他喜欢跟四岁的女儿一起扮家家酒,在小桌子前面把下巴搁在弯起的膝盖上。他也喜欢给别人看他和两个女儿在小女儿一岁生日时打扮成海盗的照片。
贾斯帝奇不只没有隐形,还受到大家喜爱。但尽管他充满活力,尽管他受到认识他的人喜爱和尊敬,别人仍没办法清楚看见他。
二○一○年一月二十六日,他一如平常到星期二的工线工作。在阿斯多里亚,狄马士大道和第三十五街交会的街角,海洋地中海餐厅附近,他把垃圾桶里的垃圾倒进垃圾车,启动压缩系统,背对街道。一辆十八轮大卡车转入那个街区,刺眼的阳光照进肮脏的挡风玻璃,导致卡车驾驶一时无法视物,没发现卡车的转动半径太大。
那天早上快八点时,贾斯帝奇成了八年来在执勤时丧命的第十位纽约市清洁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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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街头隐形人》
作者:罗苹‧奈格尔(Robin Nagle)
纽约大学环境课程与人类学临床教授,2006年开始投入纽约清洁队的研究计划,报考成为正式的清洁队员,并在研究计划结束后,被纽约市清洁局赋予终身“驻队人类学家”的职位。
译者:高紫文
【本书内容获“左岸文化”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