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人去日本犹如返乡下。每次搜寻大阪的住宿时,总会弹出一些便宜得诡异的选择:距离心斋桥仅四公里、新今宫站步行两分钟、单人每晚二百港元。这是关西“低端人口”的集中地——西成区。西成区等同破落、脏乱、失业、酗酒、暴动,日本人视之为疮疡,当中又以釜ヶ崎(萩之茶屋二丁目)为脓头。早在大正时代,釜ヶ崎已是著名的贫民窟。二战过后,百废待兴,这里正好提供了大量胆正命平的劳动力。每日天未亮,工头便来到“労働公共职业安定所”招募日薪散工,渐渐聚集了一群日出而作、日入而赌博(或是酗酒、召妓、唱K)的单身汉。地下世界自有黑势力。在1961至1973年间,釜ヶ崎发生过二十一次大大小小的暴动,大多因为醉酒闹事、金钱纠纷而起。当时正值大阪急速发展,修桥补路尘土飞扬,日薪工人虽然缺乏保障,工资还要被黑道抽成,但仍能糊口。直到八十年代末,泡沬经济爆破,令釜ヶ崎沉疴不起。1990年,釜ヶ崎爆发了第二十二次暴动,原因是警察被发现收受黑帮贿款,触发群众神经;1992年工人要求降低综援的领取门槛不果,动武收场。随着工人们年老力衰,连暴动也变得涓涓滴滴,最近一次已是2008年:有人闹事,扣留期间却被殴打,引发工人包围警署。旧时代不复返,但工人们仍维持着老习惯,每天早上五、六点去到“労働公共职业安定所”等运到。没有工作,就开始喝酒、游荡。黄昏时,又要轮候庇护所发放的免费住宿劵——轮到的,可以洗澡、睡一觉好;轮不到,就在原地铺开纸皮,席地而睡。现时西成区有逾千名露宿者。随着“労働公共职业安定所”在2019年3月正式关闭,直到设施重建之前,釜ヶ崎遗民失去了最后一片瓦片,真正的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摄影、撰文:高仲明
工人在“労働公共职业安定所”渐渐找不到工作,但偌大的空间成为了安身之处。(高仲明摄) 露宿者朝行晚拆。天亮了,“労働公共职业安定所”又变成公共活动空间。(高仲明摄) 即使家当寥寥,漫画仍是日本人的精神食粮。(高仲明摄) “労働公共职业安定所”的相谈室。反正没有公事可谈,就变成吹水中心。(高仲明摄) “労働公共职业安定所”年终休假。但就算在办公日,也没有提供多少工作机会。(高仲明摄) 泡沬经济爆破后,釜ヶ崎的工人连最便宜的住宿也负担不起。当地NGO提供免费床位,让街友偶尔能睡一觉安稳。(高仲明摄) 工人正在轮候免费住宿劵。所有床位日日清空,住宿时间为下午五时半至翌日清晨五时。若五时还未起床,肯定抢不到工作;抢到工作的,又赶不及回来轮候当晚的床位。有工开就等于没有床位。(高仲明摄) “労働公共职业安定所”关闭后,原本已经居无定所的工人,唯有在场外蔓生。(高仲明摄) NGO的免费住宿中心设有饭堂和活动室,入内需要登记,选择自己的年龄。(高仲明摄) 每年除夕和新年,釜ヶ崎都会举行“越冬节”,是街友们的忘年会。(高仲明摄) 七十年代初,日本左翼曾介入西成区的暴动。如今左翼势力烟消魂散,但反美的鬼魂一到大时大节仍会出现。(高仲明摄) 大阪冬天严寒难耐,时有无家者冻死、饿死。(高仲明摄) 釜ヶ崎的无家者仍保留着年轻时的生活习惯。 拿起结他夹band,反转煲底、舖上毛巾当鼓打。(高仲明摄) 釜ヶ崎三角公园设有食堂,每天早上派发免费早餐。(高仲明摄) 每年五月一日,压力团体“釜ヶ崎劳动组”都会举行游行。今年大概有百多人参加。(高仲明摄) 每年五月一日,压力团体“釜ヶ崎劳动组”都会举行游行。今年大概有百多人参加。(高仲明摄) 每年五月一日,压力团体“釜ヶ崎劳动组”都会举行游行。今年大概有百多人参加。(高仲明摄) 常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但釜ヶ崎劳动组的规矩是先游行、后开餐,利诱街坊去游行。(高仲明摄) 常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但釜ヶ崎劳动组的规矩是先游行、后开餐,利诱街坊去游行。(高仲明摄) 三浦先生(中)是“釜ヶ崎劳动组”的话事人,今年七十二岁,在釜ヶ崎扎根接近三十年。(高仲明摄) 三浦先生的居所,堆满了他多年来争取工人权益的资料。(高仲明摄) “労働公共职业安定所”的相谈室就是三浦先生的“办公室”,等候寻求协助的街友。(高仲明摄) 釜ヶ崎的廉价旅馆与NGO床位最大分别是要钱,工人们有工开、挣到钱才可以投宿。旅馆现时也做游客生意,开拓客源。(高仲明摄) 以往在釜ヶ崎聚居的寡佬众多,衍生了居酒屋、卡拉OK、弹珠机以至色情场所等生意。(高仲明摄) 老人推着的的助行器在香港约售千多元。日本政府对老人医疗及复康用品有补贴。(高仲明摄) 釜ヶ崎展示了日式生活的粗糙版本。连饮品贩卖机都实行“釜ヶ崎”价。(高仲明摄) 露宿者之间时有打斗,五劳七伤在所难免。(高仲明摄) 西成区是昭和年代的遗物。工人们为大阪的现代化付出过劳力,但“建筑废料”却被遗弃在西成区。(高仲明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