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囚・下】回望非人生活 前少年犯自觉当还债:大把人比我惨

撰文: 麦佩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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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十多年,纹身师麦以马回望那段沙咀劳教中心的“非人生活”岁月,竟觉得是“合理”的,从没想过要平反:“因自问曾犯错,入来当还债”。他说社会上不公义的事何其多,好人也遭受贫病之苦,那些人的权益优先而非释囚。然而他断言绝不想儿子有相似经历,似乎只是抱“阿Q”精神,令自己更能接受自己的过去多一点。

同囚共演

自劳教中心出来后,麦以马多年来都没将里面的经历告之过家人:“省得他们伤心担心。”他曾告诉朋友,部分人觉得太夸张不相信;而过来人就会觉得“心照”,不用多说。

电影《同囚》的诞生,源于某次麦以马和几位“过来人”聊天时,众人轻描淡写地将上集的经历当“家常便饭”般说出来,在旁的电影监制梁鸿华听到后吃一惊,决心将他们的故事拍成电影。“梁生觉得很吃惊,但我们觉得没什么。”也许这班“过来人”都走过、合理化自己在劳教中心的心路历程。 

社工曾醒祥曾撰文写道,前少年犯之所以不想为自己发声,可能是因为当年在惩教所一直受到践踏尊严的对待,他们最大的创伤就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在如此自悲的状态下,他们是否有勇气挑战高墙或向公众说明真相呢?

记者曾邀请《同囚》的其他“过来人”演员接受访问,至截稿前也只有麦以马一人愿意。

若有虐打投诉,署方上下,由前线人员至中上层,又如何在确保囚犯安全的情况下进行调查和跟进?(《同囚》Facebook官方专页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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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理化那段“非人生活”:“做错事还债合理”

多年来,麦以马从没想过要为这段“不人道”的经历“平反”,某程度上觉得这是“合理”的:“因为我是真的做错过”。

他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观:“社会上不公义的事、要解决的问题何其多,好人也遭受贫病;要帮也是先帮那些没犯过错的人,而非释囚。”记者问他是否自己歧视自己?他说也许是,他的自责或者深入骨髓。当年在劳教中心,据他所知有人坐的是“冤狱”、有人甚至是智障被骗成为代罪羔羊:“他们比我更惨,而我怎说也曾做过些伤天害理的事如打架伤人;因此入来‘受罚’当还债,是合理的。” 

但他也好奇,翻阅过一些心理学或教育学的文章,来合理化自己的经历:“我有想过,为什么少年监狱的待遇比成人监狱更苛刻呢?可能因为刑期较短,那如何可以令少年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得到‘教育’呢?可能只能采取一些较激烈的方法。”

那这种“教育”是否真能令他“改过”呢?“短期是有用的。我刚获释的第一年,基本没再犯事,因为被吓怕了,不想再进去劳教中心。”他又以“宠物”比喻自己:“好像一只宠物狗经常吠吵到邻居的话,为牠戴上电颈箍,如果牠一吠就放电,应该是很有效令牠不再乱吠的。但这颈箍要戴多久呢?这做法又是否合理?”他认为理性上这是很实际有效的方法、但人性上的确不人道,而且也只能取到短期效果。“大概一年后我又开始混回黑社会,甚至成为一个地区的小头目、管理及指挥别人打架及‘收陀地’。是再后来约09年,信耶稣了才真正改过、脱离社团。”他认为待过劳教中心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但最起码“治标”了。

麦以马云淡风轻说出自己在沙咀的过去。(杨晴摄)
他说自己不恨了。(杨晴摄)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他笑说自己在沙咀时,可能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那时Sir体罚他们,某程度上算是“加害者”,但又不时跟他们聊天、说说人生道理。“可能他们长期对人太坏、我们又无处可逃;只要Sir间中对你好一点,你已经会觉得很感动感激。我现时对Sir没有任何憎恨,他们某程度上教会我很多东西。” 

临离开沙咀劳教中心时,Sir又和他谈心:“他问我,如果我去丧礼,会不会用红色利是封做帛金。我说当然不会。Sir说,那就对了,所以人在不同场合要学懂有不同表现。”

回望那段经历,他发现了另一个自己:“以前的我太自我中心,觉得做人不能戴面具,要时刻做自己喜欢的事。换句话说我以前是非常不顾别人感受的。但在沙咀,我发现自己‘原来可以这样’、‘原来可以做到’。”但他也自言不是心理学或教育学专家,不能对劳教中心的文化是否合理、或其“教育”果效作出评价,只是自问已对那段经历释怀。

麦以马现在33岁,是一名父亲、是一名纹身师傅、也是一名新晋电影工作者。他现在身兼多个身份、又愿意继续挑战未知的方向,他说也许和劳教中心的那段经历有关:“原来我可以成为另一个自己。”他与自己的过去妥协,但不是未来。

 

受访者麦以马Facebook专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