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洲点只太平清醮】三代渔民难舍海阔天空:香港不能没了渔农业

撰文: 梁雪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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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洲曾经是一个繁盛的渔港。据《长洲乡事委员会》记载,百多前长洲的陆上居民人口约3000人,而艇户人口有5000人。当时,渔民每天依着水流,不定时出海捕鱼,不论天晴还是暴雨,随着大海浮沉飘流,世代以海为家,以水为财。海阔天空,光着长满茧的双脚,撒下鱼网,使劲的拉…

卢喜是第三代长洲渔民。对于岸上人而言,海上大风大浪;在卢喜眼中却是海阔天空。(陈焯𪸩摄)

三代水上人

57岁的卢喜皮肤黝黑。那种黑,不是去几天沙滩晒出来、带点嫩红的蜜糖色,而是长年在烈日下工作,由里到外的黑实肤色。如此肤色,加上朴实的笑容,再用胶袋装着一堆汽水和面色,与记者初次见面,即使不先打个招呼,却邋是感到份外亲切。

“你们会不会晕船浪?你们不会习惯出海,要不我带你们出海,放些网便车你们回码头。”这是卢喜的开场白,出海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便再问有没有晕船浪。摄影记者和记者皆逞强,以为出海捕鱼的船,摇晃程度跟普通渡轮差不多,拍手口说见过大风浪。谁知船程未及十分之一便感反胃,早上吃的早餐在胃内翻滚,嘴唇发白。

卢喜的钓网船由长洲“车”到石鼓洲,途中船会减速,一边缓缓移动,一边放下钓网。待一段时间,让鱼随着水流卡在鱼网,便得鱼获。因为船开得慢,于是船身晃动得比一般船厉害。

“我几岁大就跟阿爸出海,起初都有晕船浪,晕晕下就惯,所以我估你们唔掂。我从小对着海,习惯了海水味,我们的世界是海阔天空。你们出完海,上岸会觉得飘下飘下,我们水上人便不会。”

卢喜三代也是长洲渔民。爷爷那代正值文革,国内生活环境很差,他便从珠海跟船到铜锣湾上岸,办张身份证。便成为香港人。爷爷后来到长洲当渔民,于是卢喜的爸爸,以及自己也继续以海为家。他常常将“岸上人”和“水上人”挂在口边。

岸上水上壁垒分明

香港难请人做渔民,卢喜现在的工人大多来自内地。这位来自湛江的工友,每天也在船上生活,四海为家。中午时,草草吃点饭菜,便叼烟看海去。大概这刻才是他的海阔天空。(陈焯𪸩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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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上岸”对于渔民来说,是生活中重大的转捩点 。水上人上了岸,意味着告别飘泊生活,脚踏实地。俗语中也以“上岸”意指富裕安乐,以冒险或沉沦喻“下海”。岸上、水上,曾经代表阶级。

“你们很多用语跟我们水上人不同,好像水退,我们叫水干;水涨我们叫水大。我在船长大,所以无读书,曾经在长州渔会公学读过两日书。学揸笔和学识写字,像‘口’和‘羊’最易写的字。但以前无地方落脚,读两日便落返艇。有些渔民有地方落脚,读到两三年。我呢,就是你比个官我都唔识做。”

小时候拉着爸爸的衫尾坐船到香港岛,犹如大乡里出城,“穿拖鞋短裤,好薯。我有亲戚试过鞋也不穿,看到电梯不敢搭。我以前也不穿鞋,行路行到脚皮够厚就唔痛,上咗岸之后就开始着鞋了。”

太平清醮与众同乐

“(太平清醮)也试过帮手拿下旗,但我不是岸上人,不会参与太多。”卢喜每次出海前也会拜天后。(陈焯𪸩摄)

岸上水上虽然壁垒分明,但太平清醮却能与众同乐。廿几岁时,他也抢过包山。那时不用预先登记。当夜鸣钟后无分老幼爬包山抢平安包,为自己和家人求福。

“从前抢的是真包,徒手徒脚爬上去,背着一个布袋,从包山的里面爬上去,边爬边踢松平安包,扔进布袋里,好刺激!也试过帮手拿下旗,但我不是岸上人,不会参与太多。岸上是海陆丰人,我以前上岸试过比人恰,话你班水上人点点点。不过人哋阿爷那代已在岸上,我阿爷始终是在珠海过来。但现在不会比人恰啦,假假地都买咗层楼,在岸住了38年。其实岸上空气没那么好,海阔天空咁生活,空气当然好。但岸上不会晃来晃去,睡得舒服一点,在水上有风雨会惊,夜晚看不到船头,即是船头都是雾雨,血压高点都挨不住。”

在上岸之前,卢喜一直在船上生活,小时候会钓鱼或玩波子琪为乐。长大后,“够脚”会打麻雀,天气太热便跃进大海游水。“好辛苦㗎做渔民,你估好似你咁,上来玩一天”,他笑一笑,眼角旁又长又深的鱼尾纹游在记忆里。

从前香港的鱼获甚丰,一日收获几百斤鱼不足为奇,现在有百多斤鱼获已算丰收。

长洲介于大屿山、坪洲和其他离岛之间,也是澳门和广州的主要航道,可与广东沿海各地交往,自明朝已是渔船的集中地。在“搏杀”时期,他的足迹东至台湾、浙江;西至越南;南至中沙和东沙;北面水域则太冷,不适合南方人“揾食”。数天航程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海洋,每分每秒也不能掉以轻心。在海中央遇上石湖风,即由雷暴组成的强阵风,渔民会立即把重的东西放在船身两边,若船身漏水更有可能命丧黄泉。有时候在外国水域逗留三个月,要准备大量罐头和面条。他谓,渔民食无定时,日晒雨淋,也不期望子女会承继渔业。

大海航行靠舵手  靠水深认水域

舵手在船上分分秒秒都要打醒十二分精神。(陈焯𪸩摄)

在还没有卫星定位器的年代,一条船几个佬,孤孤单单的在海中奔驰,也不知有没有走错方向。“有首老歌叫《大海航行靠舵手》,你有没有听过?以前去那么远,不知道有没有走错路的话,会抛个舵测水底有几深,符不符合目的地的水深。”

卢喜现在仔大女大,只会到香港水域捕鱼。是日风平浪静,出海前他也先上香和烧元宝。他说,渔民主要拜祭的,不是海陆丰人供奉的北帝,而是妈祖、观音和天后。

他喜欢这个风平浪静的季节,但这样的天气鱼获不多,因为水清,鱼懂得避开鱼网。在8至9月大风大浪的季节,水便会混浊,鱼随着水流被迫冲到鱼网。像去年台风莲花袭港,翌日便得万多元鱼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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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洲成旅游小岛

小时候在船上钓鱼或玩波子琪为乐。长大后就变成沉默的男子对著大海抽烟。(陈焯𪸩摄)

香港城市发展的结果,不单止是经济转型致渔业没落。多项工程如石鼓州建焚化炉及港珠澳大桥影响水质,渔民的收获大不如前。长州的渔村色彩渐渐褪色,变成旅游小岛,成为大家远离繁嚣的避风港。

“以前岸上没有海傍街,就是一条渔村咁大把。现在长洲有很多纪念品,卖平安包,生意好了很多,多了很多旅客,客当然是愈多愈好。那时候整个港口也是船,现在得百几艘,好多渔民转去新渡轮入油,做地盘…我?有想过转行,但没读过书,咁肥又做唔到地盘。 现在香港变了金融中心,但对渔民影响很大。一个社会,农业和渔业都很重要,社会发展是紧要,但也要平衡。”

如是者,我们迎着风,凝望着远处已跨越中国水域的海岸线,四周海水闪烁发亮的鳞片,继续聊着卢喜在海上数不尽的星辰与风浪。他仍旧慰问旁边两个晕船浪的虚弱年轻人,看着船上工人撒网、收网,又慨叹渔民生活太艰苦,不想下一代承继。但他总说,一个城市,除了商业,也需要渔农业。因此,风平浪静的今天,他还在撒网。

在海生活有很多东西都无法控制,只能问天。做人又何尝不是?(陈焯𪸩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