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字库】长洲独有萤光大字 背后“书法家”竟然系个校工?
长洲是一个斑斓的岛屿,因为一年365日都看得见花牌。摄影:龚慧
“香港没地方比这小岛更喜欢使用花牌吧。”三代居于长洲的Hamory说,长洲人事无大小-招聘、餐厅外卖服务、粤曲活动、社区通讯、新店开张、结婚,甚至生日,都爱做花牌。说是花牌,不如形容为萤光大字报更贴切,所以这个小岛长期“花喱碌”。长洲的花牌与传统纸扎不同,它是由萤光纸及marker字组成的。(请参看:【香港字库】点解长洲通街花牌? 近百社团成就萤光小岛)
而带起这个潮流的人,竟是一位校工。
“老细,整个牌。”客人放下钱。
“哦,好,写畀边个?”陈爱民随手拿起白纸写了几个字,没有交代更多细节,整个落单过程不用30秒。
这30秒的信任来自半生的字。
陈爱民自言用Marker写字没什么技巧,问他设计等意念,他只说:“最紧要撞色。”他不过是跟随父亲的步伐。
“校工”一手靓字 改变岛民习惯那位校工就是陈爱民的父亲陈松友,友联广告花牌也是由他创立。学生念书,他在打扫。一双手却不粗糙,倒是擅长美劳,更写得一手靓字。老师不时托陈松友抄写试卷,再拿去油印,他提起钢笔慢慢写,秀丽的字体写出一盘生意。后来,一些老街坊甚至找他写神主牌。
当时,长洲有一间福兴隆,既是纸料店兼做花牌,都是从香港岛订回来。以前的长洲不是萤光色的,甚至根本不流行做花牌。乡事会就职或大时大节才订工序繁复的花牌,两万人的小岛也就一间福兴隆,打醮每年只有數次,街坊做花牌也是凑凑热闹,不能赖以为生。陈爱民不知父亲哪来的生意头脑和勇气,走去改变这个小岛的习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长洲人最初也未习惯以“花喱碌”的花牌做宣传,陈松友挨了近七、八年,大街小巷才开始摆满他的手写“萤光大字报”。
写了四十年的字
“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字体。”陈爱民只是模仿父亲的一笔一划。父亲过世后,他没多考究,只知父亲写秀丽体,也写黑体,指其简单清晰,再加以改良。简言之,陈父的字体像七、八十年代的美术字。后来,又有人加人写花牌的行列,刚巧友联在南,对家在北,友联的字幼而长,字大却可以逼在同一行。对家字细而矮,因老板曾在戏院画电影海报,色彩虽没友联抢眼,但多伴有自画旧式公仔。所以长洲人一看花牌,就知道出自谁家手笔。
整个小岛都是父亲的笔迹,开创这个“萤光潮流”,问陈爱民有没有一点自豪?他大声道:“冇㖞!觉得好辛苦。”他十二、三岁便到店内帮手,简化版花牌依然繁复,“以前不是写字,爸爸先在发泡胶上画字型,我便𠝹出来。逐个字𠝹㖞,仲未髹上色,以前节庆多还要上金粉。”他说的辛苦还来自父亲的亲力亲为。天未光,陈爱民揉揉眼,只见父亲闭门而去的背影,去巡视岛上的花牌有没有损毁,直到晚上十一、二时才见那宽厚的背脊放松下来。
天天写字的陈爱民自言,他的字“好丑怪”,他说从小如此。父亲没有逼过他练字,中学毕业,他要离开这个小岛时,父亲也没有说过一句阻挠的话。在市区做印刷行业、住了二十多年后,父亲一句话把陈爱民唤回来,“佢临终前说唔好唔做呀。”他知道父亲心底里想儿子继承生意,不然不会叫他念广告相关的科目,虽然细小的花牌公司读美术还更实际。最初继承友联的时候,陈爱民的字依然丑怪,街坊在背后说:“哗,咁嘅字都出得嚟。”他写了半年,字才有点父亲的轮廓。“𠵱家同爸爸手字仲差好远,不过算呃到饭食。”陈爱民笑笑口。
又是重建 长洲花牌地标即将消失?
新潮花牌成为社区资讯载体,或许得益于长洲得天独厚的优势。
根据学者梁宝山的论文研究,长洲社团活动多、没有汽车泊满街,而放企牌的横街窄巷是居民每天的必经之路,广收宣传之效。废置房屋、花圃大树、电灯柱或电箱等便可以依靠和扎上铁线,哪有什么阻街投诉?最重要的是长洲业权分散,要放大花牌、要搭棚?由客人与位于海旁的商户或社团自行“拍个膊头”,酌量收取约二百元即可。
成也长洲,败也长洲。
码头是长洲人必经之路,有事没事也来码头看消息。直至码头的东湾路空置舖位被大集团收购,开展重建工程,放花牌的位置没了。原来那个位罝,算是长洲地标。当有大型活动,一下船,友联阔12尺的盖搭牌樓式花牌,如门神般守护长洲,迎客接福。如今恐怕连放置一个用来通讯的花牌也没有位置,有說乡事会希望争取在这里设立永久棚架,然而此事不了了知。
花牌“畀面”风气不再
“以前做花牌冇前景,𠵱家都冇前景。”陈爱民依旧笑笑口。下了船,萤光的企牌仍在,也多了简约无印风、“文青”式banner,“长洲现在太多人啦,假日都搭不到船。”陈爱民抱怨,他回长洲,也是爱这里的宁静。改变长洲的不只是外来人,近年地政署加紧执法,没收花牌甚至票控。潮流也转了一圈,长洲人以前藉花牌恭贺街坊友好是“畀面”,近年怕被人认为是“刷鞋”,风气不盛。
以往一个花牌60元,如今150元,够为生吗?这回陈爱民没有笑,“以前万多元一个月生活很足够,现在请个伙记都不够。”55岁的他说是家族责任,“你问我钟唔钟意?真系可爱又可恨。”陈爱民只知道父亲很重视也自豪这门生意,所以他还是天天写字、髹油,“挨得几耐得几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