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围女性主义师奶嫁大男人:做全职妈妈好痛苦 自组社区网络
天水围天悦邨地下有间社区中心,在物资和杂物堆满的空间,有个师奶埋首键盘,要赶起计划书,再赶回家凑女。师奶递上卡片,卡片上“钟婉仪”这名字,几年前常在有关天水围的新闻上出现。
13年前天水围发生一宗家暴灭门惨案轰动全城,之后几年那里仍发生伦常惨剧。钟婉仪与社福组织为受虐者争取权益,花了几年时间,终令政府关注该区家庭暴力问题,并增加托儿资源。成功争取妇女权益,师奶表示很有成功感。
自幼在重男轻女的新界围村成长,长大后积极为女性争取权益,钟婉仪却嫁了个“大男人主义”的丈夫,对方认定凑女、做家务都是女人责任;女儿在街上吵闹,路人认定这师奶无用,孩子也看管不好。她的生活饱受压抑,决定回到“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兼职,团结区内妇女自救:师奶不是无用的人!
钟婉仪2007年伙拍一班街坊成立“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她是这组织的总干事,在这儿兼职工作,薪水按工时计算,另一份兼职是无偿的家庭主妇。
天水围问题常被忽略:争取到小小权益有成就感
“每朝6点半起身,煮早餐给两个女食,再凑佢哋返学,之后多是自己时间,买吓𩠌,再嚟呢度返工,下昼5点一定要走,返去煮饭。”时间计得很准确,钟婉仪自10多年前嫁给沙田老公后,一家四口在那儿安居乐业,但她这个在天水围住了廿多年的老街坊,仍不忘老家,这些年来两边奔走。
2004年钟婉仪还在妇女社福机构工作。那年天水围天恒邨新来港的金淑英与她一对孖女,惨遭港人丈夫斩杀,施虐者其后自杀,与妻女共赴黄泉。灭门惨案后,导演许鞍华便拍成电影《天水围的夜与雾》。
港人记得天水围是悲情城市,只因伦常惨案总在那儿发生。“我当时和社工朋友都感觉到不妥,为何悲剧和绝望都在天水围?政府发展新市镇,送晒啲人来天水围住,但社区配套什么都没有。”金淑英事件源于社工和当局没有正视家暴问题。惨剧过后,一些妇女组织那几年力争妇女保障和社区配套,钟婉仪亦参与其中。她说惨剧确令立法会、劳工及福利局和警方渐关注家暴问题,并讨论家暴法刑事化,使施虐者有机会被定罪。“我哋令政府开始做啲嘢,做到这些政策倡议,很有成就感。”钟婉仪雀跃地说。
亲历邻里家暴 矢志为女性发声
钟婉仪在落马洲村落长大,住的大多是农民。小女孩当年只见女人辛劳务农、务家务,男人好吃懒做,“他们赌输马、心情不好就打老婆,10个有6、7个都发生家庭暴力。这是我关注弱势权益的切入点。”邻里的家暴场景烙在她心里,她开始思考社会种种不公义,包括性别歧视。大学念社工系,有次读到女性主义理论,她忽然开窍,对性别议题豁然大悟。
“读通了西蒙波娃说的第二性、第一波女性运动等等,我开始明白一切都是父权关系。男人紧握权力束缚着女人,受压迫的女人却不敢声言。”钟婉仪成长在80、90年代的香港,她形容是一个封建传统和新时代的交替的社会,女性身份和待遇渐改变。“我能接受9年免费教育、吸收知识,日后可以改变女性地位。”她立志日后要当政策倡议者,改善社会的两性不平等,女人不应受歧视,应被同等看待。
西蒙波娃(Simone de Beauvoir)在1949年提出和出版《第二性》(The Second Sex),被视女性主义的经典。
波娃认为男人为第一性,即是主导的、自由的、主体;女人为第二性,是被男人从属的和支配的客体,一直都被认定要在待在家庭和厨房,负责料理家务和照顾孩子,才算克守妇道。
但波娃认为,女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女人,而是变成了女人,是后天社会文化建构出来的一个身份;她们有意无意的接受男人所制造的“女人”形象。
第一波女性运动在 19 至 20世纪初的英国和美国发生。当时妇女发起抗争,追求权利与平等,包括投票权(women's suffrage)和公民权(civil rights)。
老公:乜屋企咁乱 师奶抓狂:是我没做好“本份”?
可惜她的丈夫却是“大男人”,连她母亲也讪笑女儿:“‘女性主义者嫁个大男人,真是个世纪大诅咒!哈哈’。”有次丈夫放工回来见到两个女儿“拆屋”般令客厅凌乱,他说了句:“乜屋企咁乱!”,“我在厨房煮饭听到,立即爆发:‘你觉得你在出面返工赚钱,我在家里好得闲,理应打理这头家井井有条?如今我没做好本份?”
钟婉仪视这段婚姻是两性相处的角力赛。“无论我上不上班,家务都应由两夫妻分担,不是聘请女佣便能解决。每次当佢(丈夫)觉得这是女人责任,我就逐单逐单同佢倾。”以前在前线为女性权益抗争,钟婉仪作风硬朗,婚后也为自己“权益”抱不平。“但有时觉得自己言行不一致,在家庭面前,还是做回那个传统女人,什么都自己扛。”她尴尬笑说。
全职妈妈好痛苦:我也有自己的事想做
2008年她诞下大女儿不久,便辞去社福机构的全职工作,专心照顾家庭。两年后幼女出生,每天工作日程依然是煮饭、换片、凑女、做家务。“其实当时想亲子关系建立得好,与女儿有多啲attachment(依存);但我日复日的生活如此,每日面对着她们,觉得好厌恶。”小朋友对世界好奇,每日不停“妈妈!妈妈!”,对身边事物指手划脚,跳跳扎“无时停”,钟婉仪管不住她们。“小朋友是这样的,她们没反应才要担心。我也不是不爱她们,心里面也疼爱她们的。”
与其他天水围家庭一样,钟婉仪每次偕女儿外出到香港其他地方,都觉得车程特别漫长。“拖住两个小朋友,要管好她们,不骚扰其他人,全程好难挨,车费又贵。所以许多家长也像我,常留在天水围好了。”
当上全职师奶五年,钟婉仪自言心理有点不平衡,总觉得自己牺牲太多。“我每日只面对家庭,与女儿乖唔乖这件事搏斗,身心疲惫。”她自觉可能快要患抑郁症,于是回到“天水围社区发展网络”兼职,在天水围做做社区工作,才令生活平衡。她终于明白:“不放手,会累坏自己,老公也不会成长,子女亦只会依赖妳。”
近来她成为女性相展“她们的凝视”的主角之一,希望观众反思社会如何看待不同女性,包括被认为只懂教仔的家庭主妇。她又在自己的组织推出社区永续计划,发现天水围新移民妇女来港前都擅长种菜,她便鼓励她们拾来厨余在社区附近的小农地耕作,收成分享给街坊,“有些则曾是车衣女工,我就请她们车吓布制的卫生巾,改善区内生态和污染问题。这都让主妇即使留在天水围生活,都能发挥所长,不是社会无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