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人们】受政治逼害流亡 滞港伊朗难民为身份曾想假结婚
去年4月首次遇见从伊朗来寻求政治庇护的John(化名),那时他喜欢香港、分享对写作的热爱、说不愿为了取得居留权而随便找个香港女孩结婚。差不多一年后再见,他或多或少变了。他满腔对免遣返声请被拒的怨愤,也曾动过假结婚的念头但又害怕被拆穿。他不爱香港了,觉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既然香港不想要我,那就让我快点离开”。
截至去年年底,在港尚待审核确认其“难民”身份的“酷刑声请”有差不多一万宗,另外还有数以千计的上诉人士及拒绝遣返个案。在香港,有多少“难民”如John一样,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崩坏。
(此为故事之二)
摄影:潘思颖
John因在伊朗受到政治逼害,2012年在中介人安排下展开逃亡之旅。他全程使用假护照,先后在泰国及马来西亚短暂逗留,同年5月抵达香港。他先待在重庆大厦一星期,再持假护照打算前往欧洲时,在出境前被香港入境处人员截获,因使用虚假文书而坐了6个月牢。他说那半年很平安,相较在家乡监狱受的逼害,简直是“五星级酒店”:“(香港监狱)没有杀害、没有酷刑,你清楚知道自己甚么时候会出狱。有足够食物、有固定工作、有运动及阅读的时间。”
居住:“板间房令我抑郁”
然而出狱重获自由后,才是考验的开始。他先租住油麻地一间板间房,11个人睡同一房间、用同一洗手间浴室。狭小的空间、没有私隐、无所事事,让他经常胡思乱想,一度抑郁。3年前他得好心人帮助,以廉租住进梅窝村屋,单位残旧,露台窗户破裂,但总算清幽。有窗户望见日光树木,其抑郁症慢慢好转,“如果住所没有窗户,会让我觉得自己在监狱”。寓所内所有家具均是废物利用,如柜子是用来捡来的木板改组而成,柜门则是自行设计以长窄木片串起组成的“木帘”。
租约限期本为2年,去年6月他才遭受过一次逼迁危机;他亲自向业主争取、解释、确保会自行承担一切水电及装修开支,才得以再续租一年。“我现时的居住环境较一般难民佳,怕令人误会难民在港的生活很写意。我也住过很差的环境。”始终是借来的思惠,今年6月租约再度到期,John仍不时为居住问题提心吊胆,恐怕要住回不见天日的㓥房。
身份:“既然香港不想要我,我也不想留下”
不能工作,收入何来?John说,在港求生有以下几种方法:“一,依附在慈善团体(NGO)身上。有时NGO会派发物资,老弱妇孺联群结队而来,物资数量有限,你一个壮年独身男子,实在不好意思和她们争夺资源。二,做一些小型买卖,如炒i-Phone。三,认识多点朋友,收集他们不要的东西再变卖。”
在香港,每个“难民”每月获得$1500的住屋津贴,政府会直接将之给予业主,“但千五元能租到甚么?一定有部分租金是我们自掏荷包。”另有一些指定商户的食物卷,但平均一天只有约$40面值。有香港市民说他们在浪费纳税人的金钱,John回应:“那香港政府是在浪费我的生命及时间。”访问期间,他多次表示羡慕记者所拥有的特区政府身份证及护照。“香港护照很方便,出入多个国家均免签证;不像伊朗那本鬼护照,只有数个国家能免签证出入,所以我当初才要用假护照出境。香港人很幸运。”
John多次说,在香港他只是一个局外人。因为没有被确认的身份证明文件,他不能工作、不能到公共图书馆借书、不能使用康文署的健身室、不能申请银行户口、不能考取驾驶执照。他甚至不能去红十字会捐血--即使他乐意做此善举。他只能散步,偶尔去球场踢球、自学英文、上教会。他甚少出席社交活动,只去过一、两次酒吧,因为要消费,没钱。来港后他没有再信奉穆斯林,而转信基督教上教会,教友不时在物质上接济他。
一年前,他说喜欢及欣赏香港开明的文化及风气,可以自由选择宗教、衣著;这里的食物美味、交通方便、治安良好、人们有礼。然而,那只是从游客的角度出发;长居下来,他享用不到公民福利及权利,终究只能是过客。一年后的他,因为免遣返申请被拒,觉得香港国际大都会形象都只是表面的东西,在国际公民权利及待遇上一点也不先进及文明。
John说,他同受政治逼害流亡海外的亲兄弟们,现时分散在土耳其、德国及英国等地,已取得当地居留权及能正式工作。他指自己在家乡曾任职消防员及工程师,有两技之长,绝对可在港正常工作、交税,成为一个良好公民,“既然香港不想要我,那我也不想留下。我想过去欧洲,但已作免遣反声请数年仍未获批,香港政府不让我走。”
--其实他还有使用伊朗护照到其他国家的选择。但他说,只要一使用以本名登记的伊朗护照,就会被伊朗政府发现其行踪,有机会危及安全。因此,他现时必须等待香港政府批出“免遣返声请”后,方能由联合国难民署安排移居其他地方。
感情:婚姻不再是美好而神圣的
John曾经在伊朗结婚。来港后,他起初还会与前妻以Skype联络,曾建议妻子也来香港做“难民”但她不愿意。一年多前,其前妻在伊朗正式入纸申请离婚;从此这段不明不白的等待只是John的事,再也不是两人的事。
John打趣叫记者形容他英俊且单身,以报导征友。但他坦言很难在港找到稳定的女朋友,因为很少香港女孩能接受一个某程度上需要照顾、及前途不明的伴侣。
孑然一身,不寂寞吗?一年前他苦笑回答:“我其实可以找一个香港女孩结婚,以取得居留权。我知道有很多难民也这样做,但我不想。婚姻应该是美好而神圣的,这样的动机不纯。”然而,一年后他回答:“我查过,《入境条例》第42章指若被发现是假结婚,即使结婚也不会取得居留权。”他终究动了利用神圣婚姻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