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艺术世界找到一片天 身障艺术家盼作品本身质素获欣赏
“我常常觉得艺术世界很公平。摊开作品,只有好与不好,在作品上不会看见他是听障、视障或是坐轮椅。你不会在他的作品看见他这些特质。这是我觉得艺术的有趣之处。”坐着轮椅的摄影师郑启文说。
这份公平在视障音乐人李轩眼中是幸运,亦是勉励,他说:“大部分人都会注意你的残障,你是一个残障的音乐家,你不残障就不特别,很多人叻过你。有时都提醒自己,要做好自己,视障不是做得差的借口,想其他人注意自己的艺术表现。”
摄影:陈嘉元
郑启文患有先天“季肋发育不全”遗传病,自幼以轮椅代步;李轩患有“视网膜色素病变”,一出世就只有两成视力;他们有一个共同特征--都有身体上的障碍;同时,他们也有一个共同的身份--都是展能艺术家。
郑启文是个摄影师,李轩是个音乐人;两人走在一起,因为即将为香港展能艺术会演出《路‧一起走》舞台剧。从懵懂的少年走到如今均在三十而立的人生阶段,本行之外亦开始尝试不同的艺术形式,郑启文说自己喜欢什么都玩、都想试,而李轩则是四年前的一次舞台剧演出邀约之后,机会就陆续有来。
人总有自己的限制
二人回想起当初学影相或弹琴的原因,均是淡然一句:“没有想太多艺术的东西,只是很纯粹试下,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兴趣。”这顺其自然的当年,何以随机扭出了如今的艺术人生?身障不会成为阻碍吗?“无论健全或伤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限制,看你如何避重就轻。”郑启文说。
难上山下海 以包装、概念突出优势
郑启文自小喜欢绘画,也考过美术。但缺少了些揸画笔的天份,于是便转为揸相机。在预科时与一群朋友买部“傻瓜机”,开始“乱影相”。他说:“当时也没有想太多艺术的东西,只是纯粹买部机乱影。正式读摄影是近几年的事。傻瓜机影得差不多了,就去了理大读多媒体设计,主修拍片。读完觉得自己擅长、也比较喜欢影相,所以一路影相。读完理大过了3年,想知多些商业摄影的背景,才去读商业摄影。”
他如今以摄影为生,会接商业产品摄影项目,也会做个人创作。但无论是工作还是创作,行动不便始终是很现实的限制条件,坐在轮椅上就难以上山下海、爬高爬低。一个摄影师尚且不能单凭颈上挂部单反相机就能说服得了人,何况是一个行动受限制的人士。郑启文谈起自己作品的优胜之处,他说自己会更花心思做好前期的构思,比起写实的风景相,他更注重概念性包装,他说:“我比较多用故事去包装一个活动。决定方案之前会让他们(客户)知道我会在这几个地方影影影,即大约想好个概念,会在以下这几个地方影,睇你ok吗?你ok我就接(这个项目)。你唔ok就唔接。”
他说自己的创作与一般摄影师不同,比起one man band(独自工作),更讲求团队合作,习惯与朋友一起完成项目,而自己更会在当中扮演导演的角色。面对限制,他会避重就轻,尽量想办法完成件事。以他新年的一个醒狮与大头佛创作为例,他邀了两位朋友,一个扮狮子,一个扮大头佛,演绎一段人与宠物的日常,他说:“我会指导他们做肢体动作。真的要影一些特别的角度,我又难以影到的话,亦可以揾朋友帮手。影相咁多年,你预先谂定好多嘢,放上个角落,会谂到个画面系点。所以那只是操作上的困难,有人代替你去做时,你就少了困难。”
李轩:从学习到创作 视障不阻碍写歌
摄影的创作有部分工序还可以假手予人,但弹琴或作曲大概就很难了吧?音乐人李轩11岁就开始学琴,他说当年学琴的理由很简单:“妈咪觉得我视力不是太好,就睇下音乐会不会都是一个兴趣。”于是他和弟弟一起上课,学着学着,考了八级试,继而又考了演奏级,音乐的路一步一脚印。他说:“都好似一般小朋友睇谱咁学,我就睇得辛苦少少,要贴到好埋。后来,视力慢慢差,就要用放大镜。不过如今比较方便,平版电脑可以放大(乐谱)睇。不过就不可以边看边弹,要先背诵,背了再练,就辛苦少少,花的时间比较多。”
学弹琴的小朋友几乎都是从古典乐学起,李轩也不例外。他说视障人士依赖听觉,有人可以单凭听力就能背诵古典乐曲,自己没有这个天分,只能背诵流行曲,所以近十年自己弹多了流行乐。他弹琴之余也会作曲,哼唱完录起来,再弹奏。近两年更申请了奖学金学习操作写歌的软件,他说:“(用软件)都有困难,始终设计出来是给一般人用。但已经好好,Apple有软件会发声,视障都用到。但是有困难的,没有那么容易用,会多了些步骤。或者有些功能未知可以怎样应用,但都基本的功能都可能尝试用。”
视障音乐老师更注重讲解
音乐人之外,李轩还有另一个身份--音乐老师。他的学生有健全、亦有视障的小朋友。视障老师的教学,或多或少与一般老师有不同,李轩说自己会更注重讲解:“教小朋友要有好多耐性,要有好多讲解令他们明白。特别是我,不能逐个音符指着教,就要靠我好集中地讲,学生好集中地听。这样都可以训练学生集中。”
娓娓道来教学经验,音乐老师如今成了李轩赖以为生的职业,也是他花得最多时间的事情。但毕业后的李轩也失业了几年,是后来在社福的机构的协助下才找到这份教职。数年过去,他大抵也能算是个受欢迎的老师,因为学生家长会向其他家长推荐,让小朋友跟他学琴。
兼融路遥遥:港人仍抱“设施特别服务你”观念
他们在艺术世界找到自己的一片天,李轩说,以前读书时,配套没有现时健全,学习会比较辛苦,但如今很感恩自己有机会发挥所长。郑启文笑说自己比较幸运,因为在香港从事艺术工作又未饿死,父母和太太也很支持自己。他说身障于自己而言没有带来太多的限制,没有什么太难的事。不过他亦坦言香港虽然在通达设施上有改善,但人们未曾真正视残疾人士为平等的社群,他谈起自己搭巴士时与司机的争执,以及逛电脑商场时被店家拒绝入内的经历说:“残疾人士一向都未真正融入社会,不少人觉得我做这件事是特别服务你的。即是如果你不在,我就不必做这件事。这个观念是错的。”
他俩都说真正的共融是平等的关系,一般人不要觉得自己与身障者的互动是帮忙或施舍,身障者亦不应以此为借口容许自己做得差。他们希望自己被看见、欣赏,不是因为自己的身障特征,而是大家真心认同那些相片与歌曲,甚至是最近参与的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