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品世界.下】义工瞓街吸毒与露宿者同行 反被毒品占据生命
第一次遇见阿祖,是在油麻地天桥底露宿者聚居地。
那是去年8月深夜11时许,他上身赤膊,坐在自己搭建的“床”上,准备休息。他身形瘦削、面色略显不佳,只有双眼炯炯有神。数月后重遇阿祖,他健壮得多;呼出一口烟后,幽幽地说,那时其实有吸毒。
由义工到露宿者 由“他们”到“我们”
去年2月至9月期间,阿祖与露宿者们过一样的生活;一起露宿、一起喝酒、一起抽烟、还有一起吸毒、一起到毒品饭堂。后来与人交谈说起露宿者时,阿祖不再说“他们”,而是“我们”。
“起初我只是‘扮食’,但到毒品饭堂时,如果不真的吸食,很容易会被人拆穿我的意图。”渐渐地,阿祖了解到毒品网络生态及据点,他也因为上瘾,身体不自主地出现变化:“亲友说我性情大变,很容易激动或情绪高亢。我的言行举止不同了、处理自己情绪的方式不同了、甚至人生观也不同了。而那时我真的没有自觉,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我以为自己在选择、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但原来那选择不是你的自由意志。”因为毒品,人会失去自由意志,阿祖开始真正了解露宿者。
如何折返人间
“起初我以为单靠自己的意志力能完全克服所有事情。”亲友认为阿祖性情大变,与之决裂,将他赶出家门,阿祖真的一度无家可归。在没解开露宿者与毒品之间的爱恨前,他已决定离开桥底,因为那个毒品占据的生命已经不是他了,他不能让自己失去更多。
阿祖说,他能够戒毒,没有什么其他方法,只能靠意志:“身体不会欺骗你,‘脱瘾症状’这回事。单讲甲基安非他命,其实是一种兴奋剂,脱瘾后人会很累、意志力很容易不集中、情绪起伏会很大。戒毒期间每天都好辛苦、好眼瞓、集中不到精神工作。一放工立刻会睡,因很累,没有一种药物支撑你亢奋的反应。”如此过了超过一星期,某天阿祖突然变成失眠,他知道应该就是那天,他脱离毒瘾了。
但之后还要克服情绪问题。“当时聘用我的是朋友,每日返工都骂我,叫我‘改变下自己的生活方式’,但都没有解雇我,明知我上班是会有数小时很不精神。”朋友的支持方法包括不让他接近回那个生态圈一步、不让他接近以前的朋友。阿祖现在的女友是工作时认识:“女友把我看得牢牢的,不让我回桥底。”搬离桥底后,阿祖租住尖沙咀一单位。“刚回到室内单位睡觉时,很不习惯‘异常’宁静,宁静得出现耳鸣。”
本希望以艺术介入社区
从此,阿祖与露宿者们的关系,在物理层面上变回“他们”而非“我们”;但心理层面上,阿祖依然离不开:“我没办法把他们当回‘他者’对待,我曾是他们的一份子。”
去年12月,阿祖应记者邀请重返渡船街桥底,他仿如隔世,“好多人都不认识了”。偶尔有人和他搭话,问他为甚么消失;又有一女子对重遇阿祖感到兴奋,向他索取联络方法。阿祖道出与女子相识的经过:“那晚是冬天,很冷,她帮我盖被,对我说:‘就算所有人也不疼爱你,你要自己疼自己’。”正是这些微妙的情愫,令阿祖不敢重回桥底,“我怕自己会不舍得离开”。
阿祖曾修读艺术,认同以艺术介入社区,他体验露宿的出发点也许是出于行为艺术,但他认为后来半年的生活,已不是艺术了。“我不想将之美化、不想将无家者的生命及处境矮化成只是建构‘艺术’的一部份。这是生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