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任匡披上白袍前线抗疫 新手爸爸参与政治坚拒妥协:继续撑下去
“我没有想过不做(前线抗疫)的,因为这个是我们的使命或者天职。”二月初,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在香港持续扩散,公立医院心脏科专科医生黄任匡请缨加入前线抗疫团队(Dirty Team),专责照料新冠病毒肺炎疑似和确诊患者。
早在2003年沙士爆发,当时还是医科生的他见证前辈在前线“打仗”;昔日小子长大,今次抗疫症的责任就落在他这一代的肩上。在疫症爆发初期就要闯进未知的战场,他坦言确有挣扎,然而疫情规模之大,令他很快意识到上前线是唯一的选择。他当时希望从前线退下来后,可以赶及迎接女儿出生。每次说起初生女儿,他都不自觉勾起一抹笑意。
记者│何泳薇 编辑│萧韵蕊 摄影│萧韵蕊
2003年非典型肺炎(沙士)爆发时,黄任匡正就读港大医学院二年级。当年他和其他医科生看著前辈怎样站在抗疫前线“打仗”,他意识到原来代价可以很大。黄任匡坦承,当年曾陷入挣扎的十字路口,质疑自己是否已预备面对将来的疫症爆发:“前辈在前线打仗‘揾命搏’,轮到我的时候我能否做到呢?”今时今日他站在抗疫前线,正是当年思考的结论。他早在沙士已准备好要应付大型疫症重临:“今次(疫情爆发)不会是最后一次,将来都会发生。我地预计到要打这场仗,大家早已有心理准备。”
在一月中,香港陆续出现新冠肺炎怀疑个案。黄任匡工作的医院筹备成立专责照料疑似和确诊患者的Dirty Team,为期六星期。黄任匡坦言当时未知疫情的严重性,妻子亦已怀孕七个月,所以他曾挣扎应否主动加入Dirty Team:“可能轮不到我加入呢?可能可以避开呢?”数天后,香港始出现确诊个案,他意识到疫情规模比想像大,且很大机会长时间持续,他认为上抗疫前线只是迟早的事,倒不如尽快做,二月初投入前线,三月底退下来,以便照顾预产期为三月底的太太及初生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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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线医生需与怀疑染病及确诊病人接触,感染风险比较大。即使早已有心理准备,但毕竟是第一次进Dirty Team,黄任匡指压力不少,甚至曾经幻想自己不幸去世的情境。为了做好万全准备,他把头发剃成平头,避免头发沾上病毒;一直患有牛皮癣的他,需要长期服药和涂药膏控制。但这些药抑制免疫系统,换言之服药后较易感染病毒,他为了工作和自身安全,早在两星期前停用药物。在前线期间,他时刻提醒自己做好防护措施,更全程入住酒店,每天都想可以怎样好好保护自己:“我不可以死的,万一死了太太怎么办呢?现在女儿只有一星期大,她怎么办呢?”幸好他平安无事,离开Dirty Team时,太太已经怀孕36周,女儿随时出生,“时间刚刚好”。
前线医护压力大 卸下防护衣成新手爸爸
黄任匡回忆疫情初期,Dirty Team每名医生每日照料约十个病人,恒常工作包括巡视病房至少两次,及开会讨论病况至少三次,工时长达九小时。虽然初期确诊数字较少,但压力源于对病毒的一无所知,例如当时连病毒潜伏期也不确定,初时说七天,后来说14天甚至更长。另外,病毒传染力强,即使染病也可能无病征,这威胁关乎自己和家人,更有同事写下遗书:“我们医院(屯门医院)是谢婉雯医生因沙士殉职的地方,大家又会想多很多(坏的情况)。”不过,工作未有为黄任匡造成过大心理负担,但由于他在加入Dirty Team前停服了抗牛皮癣药,他的牛皮癣一度恶化,比以前更红和痕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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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任匡估计若疫情持续多半年,每个同事至少需负责两次Dirty Team工作,意味他随时要再加入前线抗疫。现在女儿已出生,他不会再主动请缨,不是因为怕危险,而是怕无法看顾妻子和女儿。初为人父,黄任匡表示照顾女儿比想像辛苦。过去一星期,他每晚隔三至四小时喂女儿喝奶,再哄她入睡,他基本上没睡过觉。他难以想像若要重回前线,数星期不在家,妻子独自照顾女儿会有多辛苦。不过,如果上司要求,他不会拒绝:“很多同事都要照顾家人,我不是特别例子,有初生女儿不是‘免疫’的理由。”
黄任匡在接受访问前,刚刚哄睡了女儿。“我没有写遗书,但有写信给我当时未出生的女儿。”给女儿的信件写了甚么?黄任匡有点尴尬地笑:“都是些老生常谈啦!”。他想了数秒,忆述信件内容:“我知道太太怀孕时,正是反修例运动刚开始之时。我在信中告诉女儿:‘外面的世界很纷乱,但爸爸妈妈会保护妳,会和你在这个世界一起生活下去。’还告诉她现在世界发生甚么事、爸爸妈妈在做甚么。妈妈很担心,所以将来一定要爱妈妈啊!”说罢,脸上又挂上甜蜜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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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医出于偶然 医者关怀为本
他自小兴趣多多,摄影、绘画、书法、辩论、戏剧都有涉猎,但没有确定的目标。他就读中六时,有一晚睡觉时突然咳血,后证实患上肺结核,需住院两个月接受治疗。这次经历使黄任匡考虑踏上杏林路。康复后虽萌起当医生的念头,但仍未摸清心里想法。结果在报读大学时,他把港大医学院放在第一志愿,第二是中大分子生物技术学,第三竟是港大文学院:“我有想过读艺术。那时心态是(入读医学院)行就行,不行就算。不行我就做科学家,或者艺术家。”
令黄任匡感庆幸的是,随实习期间与病人接触,到后来加入公立医院内科,每每看见病人康复出院都甚感满足,使他无悔选择行医之路。不过最有满足感的一次,并非成功拯救病人,而是好好陪伴病人走生命最后一程。那位病人是位90岁的伯伯,由于有长期病患,不适宜进行心脏手术,命不久矣。黄任匡用药物纾缓伯伯的痛楚,好让他离世时没受太大折磨,更让伯伯在亲友陪伴下安详地辞世。伯伯离世后,他的儿子送来了果篮,答谢黄任匡的陪伴与体贴。这是黄任匡第一次无法救治病人后仍收到家属的答谢,事隔九年仍非常深刻:
有时帮到病人和家属的不是尖端的医疗科技,而是用心关怀他们。
幼时心直口快不妥协 不擅与人相处
“医护人员不只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黄任匡曾在社交平台上以“手足”形容同事;医护工作固然讲求团队合作,但黄指自己在求学阶段其实不擅与人相处。说起老师对他的评价,他想了一下,说:“有些老师觉得我聪明,很疼锡我;有些老师觉得我嚣张,不喜欢我。”黄任匡读小学一年级时,老师叫一位害羞的女同学大声朗读课文,女同学只小声地读,老师重复要求,女同学仍没大声读,结果女同学受老师责备而哭泣。这时,邻座的黄任匡按捺不住,直言不讳地放声道:“哭甚么哭?有甚么好哭?读大声点不就行吗?”他惭愧地笑道:“我小时候不懂替他人设想,真的没很多朋友。”初中时他因不会与人相处,甚至被人欺凌。
少年黄任匡不单口直心快,而且很难妥协,“硬颈”的性格遗传自妈妈。1999年,中六的黄任匡担任香港道教联合会邓显纪念中学学生会会长,他打算趁“六四事件”十周年,在校内举行悼念晚会、举办展览和出版刊物回顾事件。岂料当时校长作风保守,坚拒举行相关活动,于是黄任匡直接到校长室与校长理论。回想起来,黄不禁失笑:“学生不应与校长吵架,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觉得对的事、应做的事,就不会听其他人说。”最后虽办不成悼念晚会,但成功出版了刊物,和举办只有几块展板的“展览”。黄任匡笑言:“算是‘阶段性胜利’吧!”
参与政治与救治病人 皆义不容辞
虽然后来成为医生,学会团队合作,但面对社会议题,他仍然坚拒妥协。“我们(医护人员)早预料要与病毒打仗,但没有预料同时要与政府打仗。”由一月底起,身为杏林觉醒成员的黄任匡多次要求政府“全面封关”,又在民间记者会批评政府抗疫无为,呼吁市民自救。他没有参与罢工,一方面本著救治病人的初心,不忍离开岗位,另一方面认为罢工无助向政府施压。他愤慨地说:“罢工对政府来说可谓不痛不痒,因为政府不在乎香港人的生死。”但是,他仍尊重医护罢工的决定,曾在Facebook反驳医管局主席范鸿龄指“罢工对紧守岗位同事不公道”的言论,认为无论罢工与否都是为香港押上个人的未来。
关心社会源于双亲身教,黄任匡指父亲有每日阅读报纸的习惯,所以他会一起读报,自小留意时事新闻。他更在2016年与其他医生组成“真普选医生联盟名单”,参选特首选委并成功当选。但是,高调论政会否令父母担心他的前途?“其实他们也明白和支持。我亦会向他们解释,他们拿我没办法。”黄任匡笑说。他亦不时听到旁人的闲言闲语,例如曾有同事“半认真”地说他快要升职,著他“小心点”,免得断送前途,不过他指暂时未受实际打压。
既要医治病人,又要偶尔接受访问和出席公开场合议论时事,现在还要照顾家庭,不累吗?黄任匡曾连续工作30小时,被问到有否想过离开工时长、压力大的公立医院,他想了五秒,留下简单的答案:
我暂时还撑得住,就继续撑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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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获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实习刊物《大学线》授权转载,原文:披上白袍前线抗疫 断症也论政 —— 专访黄任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