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口味导赏团:“油麻地死最多人的地方” 直面死亡、贫穷与歧视
香港基督徒学生运动(SCMHK)早前举办城市凶案导赏团“油麻地的两万种死法”,一听就知重口味。任职律师,街坊导赏员陈玉峰带领我们游走油麻地一个又一个凶案现场。格格都死过人的庙街公厕、华德大厦离奇命案、油麻地便利店老板被刺死…“活在油麻地,死可以简单寻常。如一个露宿者无端端热死,而我们要反思的是,凶案背后反映死者生前的处境,以及政策未能关顾哪些人。”陈玉峰说。
庙街公厕格格死过人 车祸映照社会人心
庙街天后庙一街之隔的多用途停车场大厦,陈玉峰说那里是“油麻地死得最多人的地方”,“曾经有个中学老师借同事500万炒股,欠债没钱还,在大厦跳楼轻生。楼下公厕更加是格格都死过人,通常是瘾君子吸毒死去,有个瘾君子死后,有人上前偷他银包,第三个人见到,上前捉贼,两人才发现那人已死。”本地人外,也有外国游客离奇死去,某夜,有人打开厕格,见到一个德国人死了,财物没损失,但牙齿全部掉落。
与陈玉峰、SCM成员陈可乐一路走去,经过油麻地旧警署、果栏、华德大厦,还未到行程一半,记者已经与不少死人“打交道”,耳闻他们的死状,脑海禁不住想像他们生前种种,为什么人会杀人?为什么人会死去?站在油麻地旧警署前,那里曾有一宗车祸,撞死了76岁运橙的果栏苦力,事后引来途人大肆执橙。
“你想想看,为什么一个76岁的老人仍要工作?仅仅为了赚得比综援多300元的收入而赔上性命,可见政府对长者的支援至今仍有不足;而我又很记得,当时一个执到橙的女人开心笑说可以榨橙汁饮,我自己不会对‘饮橙汁’那么期待,可以想像到,那个女人的生活与车祸死者一样,都不好过。”陈玉峰向记者展示Ipad内的剪报后,随后又往下一站走去。
华德大厦离奇命案
果栏一街之隔的华德大厦,有九龙市区罕见的平价单位,入场费不过200万左右,却藏有一宗轰动一时的离奇命案“彭楚盈案”。“1999年,陈方安生兄长方曼生的情妇彭楚盈被发现死在他的单位内,发现时推断已经死去4年。方曼生承认他和彭楚盈有亲密关系,彭死后那4年间,他亦曾经出入单位,然而警方与律政司皆没有进一步动作,一度被人炮轰指受到政治压力。”
站在天桥上,记者与华德大厦距离不算远,可以清楚望见好些单位内的活动,想到一条女尸死在大厦内几年,风好像变凉了。
“直到2005年,翁静晶和梁耀忠协助彭楚盈家人翻案,时任律政司司长黄仁龙决定召开死因庭聆讯,最后裁定是彭楚盈吸毒后昏迷,并且呕吐,被呕吐物咽死。至于为什么尸体那么久都没人发现,相信是因为华德大厦内一直有强烈异味,居民嗅惯了,就不太留意到尸臭。”这个原因或许有点牵强,但一想到这个城市人与人之间的疏离和冷漠,更添几份恐惧。
印佣堕胎弃婴 边缘族群的挣扎
也不是每宗命案都是离奇,陈玉峰在油麻地港铁站、A出口旁的便利店、某个地盘外所诉说的,同样关于边缘的族群在这个城市的最后挣扎。
一个印佣堕胎,却还要被不知情的雇主指派到别处工作,她选择将婴尸弃置在车厢,逃不过闭路电视的法眼,被捕后,雇主马上解雇她。她说,“她为什么怀孕,当然不可能知道,而是作为一个远来香港的人,她无助,而且只能出此下策去解决,只为了不让雇主知道她怀孕和堕胎。”
油麻地便利店老板被刺死,相信许多人仍记忆犹新,当时不少市民向其遗孀捐钱,事件更一度被网民用来攻击南亚人,她说:“后来我们才知道凶手是加籍越南人,而我想指出的是,作为街坊,油麻地有不少南亚人聚居,但不全然是不法之徒,因为他们也要经营自己的社区,也是街坊。”
新移民的苦痛,在这几年的中港矛盾下,提起也不见得会获得同情,于是一个妇人在早上悄悄从大厦天台堕下,死在久无工人开工的地盘,多日后才被发现。陈玉峰说,那个妇人和不少新移民一样,“从内地到港投靠丈夫,才发现要与丈夫及老爷奶奶共住㓥房,受不住便出走,但是又能够走去哪儿?最后她在清晨走上天台,期间有人见过她,她尚要解释自己上去收衣服。”
死亡与城市的贫穷、歧视行程来到尾声,大家拖了一串逝者的名字与片段行走,脚步有点沉重,也从油麻地走到旺角了。在砵兰街垃圾收集站,一个只有15岁的少女的尸体被弃置,后来抓到凶手,他供称,奸杀了来私影的少女,并将她从油麻地运来旺角弃尸,“根据报章,那少女在女仆咖啡店工作,为了多点收入,便做私影,没料到遇上不测。”
在一间知名食肆内,亦曾发生一宗弟杀兄的惨案,弟弟是瘾君子,无赖成性,兄长上进,打工养家,“弟弟屡次借钱不遂,终于两人在餐厅吃饭时,弟弟抽刀插死兄长,逃去后想过境到大陆,马上被捕。事后他更向法官辩解,那把刀是买来送给兄长,法官当然不信。”
人性之恶,城市的哀歌,很想做点事,却很难听见所有亡魂的怨声吧?陈玉峰也观察到,要一个半小时行程内听那么多死亡故事,有恶意、有搞笑、有心寒、有边缘挣扎,“参加者确实很难处理那么多故事,见到他们脸上都有些惘然。这个导赏团是想用另一种切入点去看看我们的城市和社区,以前我在油麻地遇见过不少南亚人、凤姐、基层劳工,他们有可能成为下一个死亡故事,为什么我能够与他们有所不同,有甚么保护到我?而没有保护他们?这是关于政策、制度、阶级的思考。”
至于随团的基督徒学生运动成员陈可乐说,死去的人,生前就是一群被社会歧视和污名化的人,“城市彷似会吃人,而凶案是城市的排泄物。我们想做到的是,以导赏团令大家认识到社会的贫穷和歧视问题,而集中讲述他们的死亡,某程度上也有种激进。”要不是有这个导赏,那些名字恐怕除了上报纸那一刹,根本就不会有人再关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