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北孤军・直击】顽抗 反攻 阵亡 七旬亚细亚孤儿忆弃卒血泪
去年,泰国少年足球队被困睡美人洞9日后奇迹获救轰动全球。当时,有泰北华语学校中学生到场义务为香港媒体翻译,传达讯息。这批精通中泰双语学生原来是当年滞留国民党孤军后人。上世纪国共内战末期,一批国民军人拒降于共产党摩下,退入金三角地带冀望反攻大陆。时局动荡,孤军成了国际人球,独力在异域挣扎求存近四分三世纪。孤军后人在这国家、历史的狭缝中落地成根,一个个泰北荒凉山头渐成华人小镇。祖辈口中的“中国”渐成陌生且遥远的故乡,远不如脚下的家踏实。
年届七旬的彭秀兰是泰北孤军的后人,她的父亲、祖父都是国民党士兵。上世纪四十年代政局纷乱,抗日战争后,中国旋即陷入内战。彭秀兰的父亲彭启帝在云南遭共产党军队埋伏,不幸阵亡。此时国军已节节败退,祖父母和母亲即携她随国军残部仓皇离开云南,逃往缅甸边境,才得以保命。她的逃亡人生亦从此展开。
泰北孤军流落异域“自行解决出路”
所谓“泰北孤军”是指元江之役后,国军李国辉和谭忠从云南突围而出、逃往缅甸再辗转流落泰北的残兵,最初人数仅有1500多人,撤至台湾的国民党只叫这批流落异域的“自谋出路”。孤军早期在缅甸境内盘据,处境非常尴尬,重返共产党控制的中国形同寻死,缅甸又惮忌孤军这支武装部队,视之为心腹大患。尽管孤军向缅甸一再表明无侵占领土的野心,缅甸仍多次要求孤军撤出缅境,更不惜派兵围剿。
异域孤军如过街老鼠 四面受敌居无定所
前无后路,后有追兵,是异域孤军的写照。彭秀兰忆述当年经历,形容孤军如同过街老鼠,“共产党又打(孤军),缅甸又打,追着打”。天大地大,孤军似无容身之所,只有在战场作战,击退缅甸追兵,才能争取到立身之地,而孤军家眷唯有跟随军队且战且退,过著居无定所的生活。
童年没有欢乐 只记得战时挖防空洞
战争为人带来不可磨灭的伤痛。彭秀兰的童年没有欢乐,幼年丧父,半生逃亡,七旬老人回顾前半生,记忆中尽是泥泞、空袭、炸弹的片段。她记得当时孤军在金三角地带流窜,每逃到一个新据点,第一件事就是总动员挖坑挖洞,大人小孩都落手落脚挖,因为敌军飞机来袭毫无预警,提早做准备挖防空洞避难,是战时求生的第一戒律,“要赶快挖,迟一点,飞机就来打啦”。
彭秀兰只顾东躲西藏 不知孤军辉煌事迹
战场上没有妇孺的位置,身处后方的彭秀兰只顾东躲西藏,却不知道她跟随的这队孤军曾在东南亚打出一片名声,名震中外。1950年缅甸以驱逐入侵者为由,派陆、空两军驱逐盘据边境孟果及大其力的孤军,却反被孤军击退,消息震惊全球。
孤军其后趁气势正盛,加紧操练,翌年决定绝地反击,反攻大陆,攻入云南,一度夺回沧源、双江、耿马、澜沧等14个县,惜兵力不足,难以深入内地,终被共军反扑,最终全数撤出云南。此后,孤军又与缅甸爆发冲突,并在萨尔温江爆发役,缅甸再被击退,于是向联合国投诉。蒋介石碍于国际压力及联合国决议,遂于1953年终安排飞机将7000多名孤军及眷属撤回,此为“第一次撤退”。
孤军重整 辗转进驻泰北美斯乐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没有撤到台湾的孤军,更名为“云南人民反共志愿军”,重整编制,分为五个军,当中李文焕、段希文军长率领的三军和五军是精锐,两军辗转多年进驻泰北清莱美斯乐定居,据说是台湾密令留泰等待反攻大陆的部队。彭秀兰踏足美斯乐时已经17岁了,童年大部分时间都随孤军在泰缅两地流窜。
当时美斯乐,并非乐土,只是穷山恶水之地。彭秀兰指,当年只靠养鸡为生,极度困苦。后来泰北义民文史馆落成,碑记内容形容孤军与家眷“为了生存,奋战于穷山恶水之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凡十有余年。”彭秀兰忆述昔日惨况,仍犹有余悸。
彭秀兰欲乘机撤台 遭祖父抓回家
其实孤军由缅甸逃到泰国,无改“国际人球”的身份,他们想要离开偏僻荒凉的山区,又苦无泰国身分证,只得坐困山头。1961年台湾安排了“第二次撤台计划”,年纪稍长的彭秀兰早已厌倦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且听闻台湾生活好,遂打算偷偷乘车到机场。可是这次命运自主的决定,敌不过盼望反攻大陆的祖父,祖父及时在开车前将彭“抓回家”。
壮士暮年,雄心不已,彭秀兰的祖父是孤军一员,年届六旬还时刻盼望随部队挥军反攻大陆,重夺神洲大陆、返乡安老是老人家毕生心愿,自己不撤不走,也不容许家人撤回台湾。可惜驱逐共产党、重返云南的梦想始终没有实现。
台湾政府不再支援 孤军为生存助泰皇清剿泰共
第二次撤台有5000多人离开,此后撤台计划的大门彻底关上。彭秀兰从此留在美斯乐定居,邂逅了同为孤军成员的丈夫黄金锋。第二次撤台后,台湾停止为留泰孤军补给,声言孤军行动再与民国政府无关。失去台湾政府的支援,留泰军队名副其实是一枝孤军了。
荒芜的山头,敌人环伺,逃到泰北的孤军,缺乏支援,生存环境依旧艰苦。为求生存及居留权,孤军首领段希文、李文焕决定出兵协助泰国政府清剿泰北边境的共产党,历经多年,多次扫荡,最终消灭苗共与泰共。孤军置之死地而后生,成功换取泰国公民的身份。1981年泰皇确认孤军地位,准许孤军归化泰籍。不过,这个公民资格用了数百孤军的性命换取,身负重伤的士兵亦不计其数。
30岁才获人生第一张身份证 “我觉得我是泰国人。”
飘泊半世的彭秀兰,直到30多岁才获得人生第一张身份证,一个公民身份,意味著孤军与家眷无须再过朝不保夕的流亡日子,可以名正言顺在泰北落地生根。彭秀兰见证著美斯乐由一片荒凉山头,渐渐发展成一个具规模的小镇,镇上九成人口是孤军后裔,餐厅、商店、路牌满目可见中文,人与人沟通都说国语,俨如一个“小中国”。
问到是否想念故乡云南,彭秀兰无可无不可地说:“想是想念,但不会回去。”她四岁离乡,17岁踏足美斯乐,在此生活数十载,生命中的甜酸苦辣都在泰国尝透,云南只是她记忆中的故乡,彭秀兰坦承:“我觉得我是泰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