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母亲成港难民 与女分别14年:每天换一个地方睡觉
在香港访问一位难民母亲Indra Latha,她录了一段说话给她的女儿。记者带著这位母亲的录像到斯里兰卡首都可伦坡东边地区,好不容易在一大堆平房中,找到其女儿Anusha的家,他们特地准备饭菜。女儿弄的饭菜,Indra Latha有14年没有吃过了。Indra曾说,在香港一直想吃家乡的米,但却比中国米贵得多。
坐在饭桌上与他们共进午餐,吃着当地地道菜色,他们热情、好客,气氛却是说不出的沉重。他们的眼神怅然若失,期望从香港远赴而来的,不是素未谋面的我,而是她的母亲。
摄影:卢君朗
“不了解母亲实际处境,只知道她面对许多问题”
“我们知道她面对着很多问题。”饭后,聊到母亲Indra Latha身在香港的的处境,Anusha重复了许多次以上这句说话。“没有工作、经济困难,以前一直面对政治问题,这些是我知道的。”然而,母亲每天面对的困逼,远超Anusha的想像。Indra Latha或许是出于不忍,没有告诉她自己在香港曾经到处漂泊,“每天换一个地方睡觉、不断向教会求助”。在母亲尚未有手提电话时,会在香港街上的电话亭致电给Anusha,那几年,她唯一知道的,大概是“母亲性命安全,但同时正面对许多问题。”
对母亲的记忆,Anusha最深刻的是母亲当年为她筹备婚事,用积蓄买了一堆珠宝给自己。她拿出数本厚厚的相簿,里面全都是她1997年办婚礼的相片。她已经14年没有见过,母亲在照片中那灿烂的笑容,“即使现在有视像电话,她也不常笑,总是看到她眉头深锁,忧心忡忡的模样。”
至于那堆珠宝嫁妆,14年前Indra Latha因跟丈夫一同参与政党活动,而卷入政治纠纷,被对立党的人闯进来搜查时,被顺手抢去了。Indra才来到香港。
等待难民审批流离失所 靠教会朋友救济生活4年
Indra Latha与另一位斯里兰卡难民,现在一同居住于九龙一个㓥房中。从碌架床走到门口,仅有两步距离,地面、床板上不时窜出一两只蟑螂,这是她在香港的家。
2004年,她从斯里兰卡逃走,有“中介”说可以帮她来香港,并替她申请工作签证。来港以后,她把护照及大部份的钱交予对方,对方却失去踪影,她犹如流落荒岛,只能向联合国难民署求助。忆起那些日子,她沉默良久,才从齿逢间挤出数句话来:“只能领取教会慈善救济、以及一些外佣的食物、衣物援助。也没有故定居所,一天换一个地方睡觉。”现在这个卫生情况欠佳的斗室,对她而言已经十分难得。
2008年,她在屯门青山湾入境事务中心羁留所渡过一个月,直到现在,她仍认为那是一所监狱,被禁闭、连基本自由都失去的一个月,她又不住抽泣。好不容易才拿到了难民身份,可以领取每月$1500租金资助、$1200面额的食物卡(只能在指定超市买食物)以及每月$200的交通费。
在港领每月不到$3000援助
Indra Latha领取每月总共约$3000的社会援助,却仍不足以维持生活,单是房租,便花去了一大半($1700);食物卡中的$1200,通常要跟一同居住的朋友东并西凑,才勉强挨得过一个月,有时候辣椒、豆、香料、肉碎混和起来,足够吃几天;手提电话是水电费剩下来,储了好几年钱,买了一个二手。她几个月才为电话卡储值一次,“两三星期才与家人通话一次,收线以后然后发现电话卡余额用尽了,又身无分文。”
想到自己的生活,亦想到日后归国的日子,她想在香港打工,靠自己能力过活,香港的难民政策,却不容许他们工作。“我等了十五年,什么都没有做过。”日复一日漫长的等待,把她的岁月都磨蚀殆尽,现在55岁的她,身体机能已经无法再工作。“周身骨痛,如何做?”她无奈反问,“日后回国,也要靠家人接济、照顾。”她年青时买下的房子,早就在政治乱局中被毁坏。
提到家人,她又呜咽起来:“每天晚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一直挂心女儿与孙女。”一别十四载,当年与母亲、兄弟的暂别成了永别,“我连亲人的葬礼都无法参加,也没见过最年幼的外孙女。”泪水溢出眼角,在她两边脸颊留下浅痕,她抽出纸巾拭擦,新的眼泪却又沿着那一道道盛载着流亡史的皱纹再度滑落。
母女分别后受尽精神压迫 二女儿因此夭折
Anusha对政治认识不深,只知道母亲离开了,“母亲去香港后,我知道她被人骗走护照及金钱,又因为政治原因无法回来,一直都很担心她。”这件事,令她受尽精神压迫,时刻挂念母亲而无法入睡,连刚出生的第二个孩子也夭折了,母亲却不在身边。
她紧抱着年仅六岁,尚未见过外祖母的小女儿,说:“直到五、六年后,她出生了,我的情况才稳定下来。”小女儿听了母亲的话以后,似懂非懂,羞怯的笑了笑。却也是这个笑容,稍稍平息了Anusha的伤痛。
直到现在,Anusha亦坦言自己并不清楚母亲当年出走的来龙去脉,亦从未想过一别就是14年之久,她只知道,现在斯里兰卡政局比以往稳定,“母亲回来的话,起码在这个区域,感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亦是她目前最大的心愿。
据Indra Latha所述,她的政治案件于2015年完结(亦是斯里兰卡人普遍认为政治局势开始平静的一年),其时,她向政府申请回国,直到现在仍在等待当中。
Anusha给母亲的信
记者希望他们对着摄影机镜头,向母亲、外祖母讲一段说话,女儿、外孙女不约而同的表示,即使她离家时自己年纪尚小,不谙世事,却十分想念她,希望她能早日归国与他们团聚。
母亲:
很久不见,我们一家人,包括与你未曾相见的小女儿,都十分挂念你。现在,斯里兰卡的政治情况,比起十多年前相对稳定,不必再担心这里的安危。得知你先前曾经收到消息,指或许在几个月内,便能回斯里兰卡,我们都很期待你回来,与我们一起生活。
女儿
Anus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