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可畏】无惧黑衣恶势力 20岁大学生领屯门居民反围标4600万

撰文: 曾雪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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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初,屯门良景邨业主逼爆业主大会,以逾八成反对票数推翻造价达4600万的维修工程。20岁的王德源算是组织居民关注事件的功臣之一,尽管他从没承认。王德源称自己为“良景社区主任”,在无偿劳动的背后,他是理工大学酒店及旅游业管理学系三年级生。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在大三的暑假到酒店或旅行社实习,相反,他选择全身投入自己居住的社区。
“黎明前嘅黑暗真系好黑暗”,冒著良景邨不时出现的黑衣人恶势力威胁,王德源克服抑压的政治大环境带来的无助感,押上学业与人生安全,在大学课堂与社区工作之间摸黑前行。

王德源今天的日程是摆6至8时的早站,再赶回红磡上9时半的早课。(郑子峰摄)

清晨6时,王德源身披整齐西装,扺著酷暑在良景邨行人通道打开印有自己头像的易拉架。摆街两小时后,他从屯门赶往理大上九时半的早课。他已近40小时没睡,前一夜他通宵整理新收集到的街坊资料和新单张。此刻他仍努力保持笑容,向街坊派发单张。良景邨是个楼龄近30年的租置屋邨,似与其他屯门屋邨无异,但它因神秘黑势力偶有介入邨内事务而为人熟知,2016年曾有疑似黑社会“管理员”驱赶良景夜市小贩事件,引发冲突及多人受伤。而这个家门外的地下世界,正是王德源选择“做区”的原因。

挑战天价工程遭威吓:斩我𠮶阵唔好咁大力

去年12月,良景业主立案法团就大楼大堂维修工程及斜坡修葺工程咨询居民。王德源发现,法团以“毋须业主集资”为由,说服业主支持并不寻常,开始关注事件。其后,邨内8座大楼陆续出现屋邨大堂维修工程后的豪华预想图,报价之高引起业主不满。因部份业主希望保留维修基金,供屋邨30年强制验楼使用。王德源开始接触业主,与居民共组“良景居民权益关注组”,一步一步去守护自己的荷包与家。他形容自己是个“打杂”,仅提供平台予业主商议行动。他设计单张、提供法律意见、向房署表达有居民质疑工程造价等;业主负责沟通传讯,连夜冒雨把单张放入8座大楼信箱,合力游说居民亲自出席业主大会投反对票。

良景邨是个楼龄近30年的租置屋邨,王德源自初中起以此为家。(郑子峰摄)

在业主大会表决召开前夕,关注组成员到良景邨管理处请愿,结果被十多名疑似“蛊惑仔”的黑衣壮汉包围,语带威吓地道:“你走𠮶阵,记得行快两步!”似曾相识的地下势力屡次“介入”邨内事务,两年前黑衣管理员以武力驱赶小贩,强行清场,更曾有神秘人寄刀片予“多事”的当区区议员。

今天王德源直接冲击盘根错结的利益版块,与当日站在铁马内助小贩开档所冒的风险相比,已不能同日而语。怕不怕自己成为被针对、甚至袭击的目标?王德源笑谓:“斩我𠮶阵唔好咁大力,见血就够,唔好见骨。”尽管他尝试为话题减重,但他承认面对神秘黑势力,处境的确比两年前严峻。

褪下社区主任模式,20岁的王德源还是个会担忧成绩的大学生。(曾雪雯摄)

抗巨兽押上大学生涯

为反抗天价工程,王德源近乎“放弃”大学生活。他错过5月大学退宿限期,室友赶在他的家当被掉出校门前,连夜为他收拾搬走。至于成绩,王德源上学期GPA滑破2的大关,再犯或面临被退学危机,他自嘲:“GPA呢啲嘢就好复杂嘅。”但下一秒还是换上“区佬”模式道:“但我会继续努力。”

在赶赴红磡校园上课的途中,王德源不支疲惫,小休片刻。(郑子峰摄)

曾是理大宿生会外务副会长的他,形容自己舍堂“好有人情味”,既会指导他“屡炒不pass”的课题,就算设计派街坊的单张都会提供意见。但偶尔,还是有支持建制的宿友趁著酒意,跟他大吐不同的政治立场。但这些有闲暇的大学生活,自王德源接触疑似围标一事后便所余无几。

回到理工大学校园,王德源是个普通大学生,所有投放在社区的努力都不能换算成学分。(郑子峰摄)

追查小贩被武力驱赶事件无果  决心做区

“我好钟意香港。”王德源谓。生于主权移交的1997年,他投身政治前是个寻常不过的年轻人。他成长于相对开放的家庭,父母不仅自小与他聊时事、谈政治,更喜欢带他体验香港地道文化,让他一边咬著砵仔糕,一边让自己的根扎根在这浮城之上。但政治立场终归不同的父亲总爱问:“其实点解你唔正正经经揾份工?”

王德源最初关注社会和政治是反国教与雨伞运动,但让他由游离的参与者变成“瞓身”的地区工作者,是2016年发生在他家门外、切身且贴地的良景夜市之乱。当时黑衣“管理员”声称“我哋法团派嚟嘅”,连日以铁马封路,武力驱赶在场人士。事件最后无故平息,所有小贩突然收档与黑衣管理员一同消失于黑夜之中。

有传媒由此揭发法团、领展、“管理员”关系密切,事件促使王德源与友人去信警务处,要求调查但无果。3个月后,王德源发现法团拨款75万元设“保安特遣队”,用以管控已经不存在的小贩,“有街坊怀疑系(找)管理员事件尾数,但证实唔到”。身为良景居民的王德源对管理员这种不明不白相当不服气,于是向良景业主立案法团索取过去两年的会议纪录。法团向他索价会纪影印费每张5元,最终王德源在半年后获得一份价值逾千港元的法团会纪,但不论在文件上、法团里终归无法得出“管理员事件”的由来。

初进成人世界的王德源,要面对的社区课题之一是“面面不是人”。(郑子峰摄)

深耕社区被污名洗礼

调查受挫反让王德源踏上深耕社区一途。“你唔理,我唔理,(社区)就差得好快”,深耕细作,说易行难。毕竟王德源挑战的对手,是盘据五届区议会、民建联资深区议员程志红,其助理更是良景业主立案法团委员。良景业主立案法团日前致函全体居民谴责有“政客”入侵屋邨。信中不点名批评王德源“立心不良”,挂著“地区团体”招牌抹黑法团,破坏良景邨。王德源的社区课题之一,原来是“面面不是人”。

在后雨伞年代,伞兵曾高举“深耕细作”的口号空群而出。但4年过去,不少昔日屯门区内的社区关注组、政党青年等早已消声匿迹。“𠵱家DQ嘅DQ,拉嘅拉,可以参政嘅年青人其实剩番唔多”,能顶著政治大环境、现实压力逆流而上的仅属少数。

王德源:“最惨唔系选输,而系连选都冇得选,我会畀唔到交待自己。”(郑子峰摄)

深耕背后,被污名、抹黑成为王德源的日常。无政党支持的他选择传统“蛇斋饼粽”方式做区,接Case、派发NGO福袋、端午节派爱心粽,他希望与街坊的连系能超越两个小时的早站。但某日街坊问他是否民建联,也有本土派谑称他为“民主党王德源”,《大公》《文汇》更为他贴上“独卒”、“戴门徒”的标签,王德源也只能安慰自己:“由零开始做区,你以为咁易咩?”以地区组织屯门社区网络头衔的王德源认为,要维持独立身份生存,得寻找地区事务的合作伙伴,包括路线不同传统泛民区议员。

每当谈及政治路线,王德源总会显得异常谨慎,因他深谙这是个动辄被DQ的2018年。他认为从事社区工作是年轻人的出路,让年轻人从nobody变成有影响力的someone。“最惨唔系选输,而系连选都冇得选,我会畀唔到交待自己”。有意参选2019年区议会的王德源想赢,为的是希望制度内有人能代表年轻人的声音,但无资源、无名气的他要先在自己长大的屋苑站稳脚。“黎明前嘅黑暗真系好黑暗”,那日黎明王德源一边通宵整理良景邨居民的通讯资料,一边抱怨连续两晚没睡再上早课不人道,毕竟下课后还得联络300个业主跟进法团事宜。王德源押上所有,在不被镁光灯关爱的屯门一隅挥霍自己的大三暑假。

完成访问后,王德源决定先在校园吃一顿饱饭后,才开始联络业主跟进法团事宜。(郑子峰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