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非洲人】居港25年仍被歧视 黑人家庭:回尼日利亚似游客
港籍尼日利亚人Prince Chukwu Clement说,有些香港本地人会特意买来非洲入口的食材煮非洲菜。记者听毕不相信并满脑“黑人问号”,无法联想非洲人究竟吃什么,非洲菜是什么样;他问我要不要试一试吃,声言太太厨艺不俗,懂得煮很多尼日利亚菜式。我们后来就相约家访吃饭。来港20多年的Prince与同乡太太1990年代在香港邂逅、结婚成家。他们落地生根视香港如家,却在搭车、行街以至求职时皆被歧视轻蔑。Prince与一班同乡多年来渴望被接纳和认识,这天Prince盛意拳拳主动带记者走进他们的家,看一个香港黑人家庭的生活是怎么样。摄影:张浩维
相约Prince在元朗轻铁站,他带我们穿过区内闹市,走入一个大型屋苑。那里有单幢千呎洋房,也有廿多层、较高密度的小单位。“我们五人住在五百多呎的屋子,而且是租的,你知香港楼价几贵啦。”以英语接受访问的Prince,语气平常地说来这句耳熟的话。
与记者吃一顿尼日利亚菜
甫进屋内就飘来厨房烹煮鱼干的浓郁香味。同乡太太Blessing傍晚六时多开始备料、开炉、落镬、焖熬。八时半开饭,Blessing先端上一盘肥皂水让我们洗手,预告有道传统菜要用手吃。
眼前这道像葡汁鸡皇或咖喱牛腩的“Egusi瓜籽汤”,说是汤,其实是浓稠酱汁。这是尼日利亚的家常名菜,以非洲植物的白瓜籽(melon seed)磨粉入馔,再加入当地出产的棕榈油,配搭干圣罗勒、干百里香等香料、肉类和青菜烹煮,以及味道像罐头豆豉鲮鱼的尼日利亚鱼干。
旁边一碟像薯蓉的主食,由山药粉搅拌至面团状煮成,并Egusi一同用手食。“是传统食法,就像你吃饭用筷子一样。”Blessing说。另一道茄汁鸡肉“Stew”煮法同样费时,要先焖熬很多椒类、大蒜香料。Blessing说出一连串步骤,总之上碟时茄汁已吸收所有食材的精华,惹味香浓。
太太煮非洲菜 同解乡愁
来港快30年的Blessing 1991年随家人移民来港,在香港长大、升学,依然煮得一手地道的家乡菜。她说是多年来跟妈妈学,或有时到同乡家中作客吃饭,亦会偷师取经。也因为厨艺够地道,当年相识时,先留住了丈夫的味蕾。Prince于1993年来港做物流生意,后来在教会遇上Blessing,二人不久相恋结婚。他说初时来港好不适应,不习惯吃中菜,只有太太煮的非洲菜能解他乡愁。
在Prince眼中,家乡尼日利亚是个福地,地势得天独厚,有石油煤矿等天然资源,“my country is very beautiful”,可惜政府有好多如贪污滥权等问题。许多尼日利亚人一生想着逃离家乡,出城谋生盼改善生活,但Prince称他并非因这些问题而离乡来港,“纯粹香港的地理和经济位置很便利贸易,就想留在这里。”自言至今仍不时惦挂家乡的他说。
一样日头猛做 晚上选择陪家人
如今Prince在葵涌有自己的国际运输公司,主要与中国大陆做生意。他说香港是个中间港,是货物从大陆运往非洲的必经路,亦因为香港贸易政策相对自由,让他能进一步面向南亚市场。他说在港工作,不论当老板或打工仔一样辛劳如蚁,日头猛做,天黑才回家休息。“好累,好辛勤!但揾食系咁,不然无钱交租,无钱生活。”
Prince说非洲人重视家庭,希望一家人多点时间在家温馨相聚,因此较少出外吃饭。但他自言不懂入厨,每天早晚两餐都交由太太负责。双职太太Blessing是小学教师,早上备好早餐便上班去,傍晚又赶回家煮晚饭。
煮一顿非洲菜最少两小时,Blessing收工怎够时间煮好?“我们假日煮定一大煲𩠌菜放入雪柜,让平日晚餐时可翻热即吃。”一家五口平日会吃非洲菜,“蒸鱼炒菜、虾仁炒蛋等简单中式小菜我都识煮,他们(家人)也会吃。”她说。
搭车、在街头常被歧视
在港多年的Blessing熟谙广东话,记者请她示范几句,她婉拒,继续以流利英语对答访问。“较简单和日常沟通无问题的,程度去到听得明,去街市买𩠌不怕被呃,仲识与档贩讲价。”但在香港生活这30年来,她发觉这城对黑人的歧视依然。
她把手捂着鼻子,说以前在巴士在地铁,有人甫见到她便做出这个动作,她当刻生气又难堪,为了反击,她向对方做同样动作。“如果她觉得我有体味很臭,我也觉得她很臭啊!”Blessing至今仍搞不懂自己在别人眼中的“体味”从何而来。“我不知道一般港人洗澡的习惯,但我们黑人早晚出门前、回家后也洗澡,不想别人因为肤色而觉得我们脏兮兮。实际上可能我们比其他族裔的人更注重整洁。”
黑人教师求职难:“Parents pay for the colour”
Blessing不明白为何皮肤黝黑就低人一等。她读书时勤力用功,为考入本地大学,梦想当教师。十年前她考得教育文凭后,四处寄履历求职,但发现许多本地中小学的招聘广告,明文写着只聘请来自欧美或澳大利亚的白人老师。她不忿说:“大家都受过教育训练、学过怎教以英文作为第二语言的孩子,为什么(学校)对黑人教师就不予考虑?”
有些没注明聘何种人的学校让Blessing来见工,双方还未开始谈教学内容或技巧,校长一望见她的肤色就说:“‘Parents pay for the colour’,学校只聘本地或白人老师。叫我可以走了。”后来终有学校聘她,但一开学便有家长投诉,“我不想个女儿跟这种老师!”Blessing对此满脑问号:“我究竟是哪种老师了?!”最后,因为其他班经已爆满,那小女孩无法转班,只好继续做Blessing的学生,师生很快已经关系要好。“孩子不懂什么是肤色或歧视,只感受老师对她好不好。她好喜欢上我课,妈妈也再无声出。”
土生土长子女不谙广东话:很想学好
至于她家三个就读国际学校的子女,平日在校园里遭受的歧视较少,也主要以英语与人沟通,但亦觉得若学好广东话,主流港人便能多接纳自己,“以后喺香港生活冇咁艰难。”14岁的Jesse说。
他鼓起勇气即场用中文自我介绍:“我叫王子”,怕记者不明白又解释:“Because my Chinese name is Prince”,再战战兢兢地吐出每个中文字:“我家有五个人。”语毕全场寂静,他因为声调不准,令记者想了想才听懂他刚才口中的十个字。他怔怔地望着家姐Esther求救。“你好,我叫Esther。我……十八岁。我家是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和我。”她边说边数手指想着正确的声调起伏,不欲像弟弟读歪发音。
爸爸Prince在旁听到一额汗,催促他们赶快学好中文。他认为肤色虽不同,但语言可以共同。他早年自己也跑去读广东话班,但因为客人和朋友都讲家乡话或英语,这几年疏于练习,尴尬自言中文再次跌至极低程度。Blessing慨叹:“很多本地人觉得我们不懂中文,很多时也拒绝走近沟通。”于是,多年来,他们始终觉得与主流有所隔膜。
“为什么要走?我回乡倒像个游客”
既然在港生活困难和歧视处处,何解他们不往英语国家,至少与当地人沟通得到,为何还要留在这城?Prince抓抓头:“为什么要走?我的家和家人都在这此,我现阶段未想过走。”Blessing笑问:“如果要走(移民离港),走去哪里?我大半生都在这里,比起自己出生地,我更熟知香港的社会、制度的文化。现在回乡,我倒像个游客。”
记者追问Blessing懂哪些香港文化?“我们会去饮茶、去酒楼参加朋友的中式婚礼。如果文化代表生活方式(ways of living),我们见证这城市多年来怎么长成,能适应这里的生活节奏及知道人们在想什么。我们懂得与这里的人相处,怎样说话、相待让不熟悉非洲的香港人更明白我们,明白‘黑人’。这样相处时为对方设想,我们觉得已在融入香港当中。”Blessing知道记者这天来访,特意多煮两碟蒜香西兰花和西式肉丸,怕我们吃不惯非洲食物。
Prince说他的身份认同很简单:“我是个不懂讲广东话、喜欢吃住家非洲菜的香港人。尼日利亚是我的Nationality,我是香港居民,那么我就是一个长居香港的非洲黑人。”
究竟香港有什么本地人会买来非洲食材,煮非洲菜?为什么元朗近十多年聚居了一班非洲人?目前全港共住了多少港籍黑人?请看下集:【元朗小非洲】聚居横台山围村 黑人与村民渐共融:想分享热情
Prince与一班同乡近月为了让更多主流香港人认识非洲文化,再度参加了香港电台社区参与广播服务,自制电台节目,今季第五辑在大气电波分享非洲人的感情,包括亲情和跨种族爱情和友情等等。《我是非洲人5:感情篇》(I am an African 5: Affection Chapter)播出日期: 2018/4/15至7/8(逢星期日)播出时间: 晚上9时至30分播出频道: 香港电台普通话台AM621可于港台网站(ptc.rthk.hk)及流动程式RTHK Mine收听直播或重温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