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狗之城.四】横洲毛孩自生自灭:人都未搞掂,政府点会理啲狗

撰文: 来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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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按:曾有人说笑,修补社会关系只要一张可爱的毛孩照片即可。守护毛孩,好像比核心价值更核心,但现实真的是这样吗——我们很容易去声讨无良主人,但不齿背后,有没有一些潜藏在我们常识中的、被忽略的原因?)早已闻说横洲的狗是凶恶的,牠们会隔着铁丝网狂吠,咧着牙齿让人不敢靠近,时刻担起看守门口的重任。这天随陈先生来到凤池村家门,未见其形,先闻其声,雄浑的吠叫声急速有力。当我们逐渐行近,半个身高的石墙上有双眼睛追踪着我们的步伐。“阿宝!”一把温婉的男声叫道,吠叫声立即消失,眼前迎来了一只正在摆着尾的啡黄色唐狗。凤池村的环境原是阿宝及社区动物的天堂,但横洲发展踏入清拆阶段,居民担心自身的家园之外,也为毛孩子的去向着急。土地之于人,是生活的凭借;土地之于动物,又何尝不是安身之所?当城市发展踏进乡郊,人群起来抗争时,谁又会顾及到动物呢?60岁的陈先生在凤池村出生,从小与狗儿一齐长大。阿宝是陈先生第四条狗。三年前,朋友给陈先生送来了一对“宝贝”,其中一只患上急性肠胃病,当晚就离开了。“宝贝”剩下了“宝”,牠几个月大也患了狗瘟,眼睛附近的位置受到感染,需要动刀做手术,脸上的黑疤就是证明。陈先生说阿宝挨过了狗瘟就有免疫力,但从小肠胃不大好,需要如小孩般照料。“以前养狗边系咁㗎!现在当他们是人咁凑,阿爸𠮶代就人食乜佢食乜。”特约撰稿:柯咏敏 摄:吴炜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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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狗与毛孩子

现在人们称狗做毛孩子,那时的狗是真的“门口狗”—白天于村里四处走,晚上则回来吃饭守门口,吃的只是家人剩下的骨头剩菜。陈先生的父亲以前也养过唐狗,叫“石仔”。石仔并不亲人,有很多街坊都说牠很凶,但陈先生反而喜欢石仔的威猛,他雀跃地说:“那时候石仔最钟意惹其他狗打架,每次都会打赢,附近山头的狗都跟牠打过,全都输掉了。”石仔是天生王者,但打遍了山头,最终不敌时间,石仔于四岁时因交通意外过身了。家人把石仔埋于屋旁的泥土,让牠于尘土下永远守护着陈家—这片土地,盛载了陈先生一家的过去,也看守着迟来的新生命。

阿宝来到陈家不过三年,屋外的空地早已成为牠的地盘。每天傍晚,陈先生开闸放阿宝到屋外的空地散步。牠跑到前方的大树撒了泡尿后,四肢不断往后踢,顿时扬起了一片沙土。陈先生没有跟牠玩抛波、掉飞碟等玩意,但阿宝往往懂得自娱—又跑又走了数步,牠突然躺在地上,四脚朝天地左右扭动着身子。陈先生见状顿时提起声调叫道:“阿宝起身啊!你刚刚才冲完凉。”牠恍似听懂陈先生的话,立即转个身来,往另一棵树撒尿。这里每株树旁,也有阿宝的气味,告诉别人或别的狗这里就是牠的地方。然而,阿宝的话语跟村民一样传不到当权者耳中,亦比人类更为乏力。“人都未搞掂,政府点会理啲狗。”陈先生淡淡的说。

阿宝来到陈家不过三年,政府就开始收地。

30年前后 家园一拆再拆

2014年,房屋署修订横洲发展规模,原计划利用33公顷棕地兴建17,000个公屋单位,及后缩减至4,000个,而发展选址更影响三条非原居民村(凤池村、永宁村及杨屋新村),原居民村则丝毫无损。陈先生领我们到屋外的两个坟地,他在坟后划了一条界线,说:“收地就是刚刚收到梁福元屋企个坟,我问可唔可以过了这个花园才收,政府说不可以。”发展保得了梁家的坟,但陈先生父母下葬的小花园,连同其余几千呎的住宅及农地,也将一概变作建屋用地。

谈到发展,陈先生的语调依旧平静,如同他于14年前刚得悉横洲即将发展的心情一样。2004年某个下午,陈先生看见测量公司在屋外量地,几经查问发现政府将要发展横洲,他当下并没有十分担忧。“因为30年前已经拆了一次,我觉得政府会因为这个理由而怜悯我,加上当时是发展初期。(政府)可能会酌情处理,不会要我们再搬。”现时村口对出的朗屏路原属凤池村一部分。早年殖民政府计划于上址兴建马路,就向村民发放30多万赔偿金,让他们于村里觅地起屋。“当时没有资产审查,应该上公屋的就上,加上赔偿额跟市值差不多,所以村民都接受。”

然而,横洲发展计划模样愈渐清晰,陈先生发现屋外的收地范围没有缩减,就跟村代表去信政府证明曾被拆村,但信件跟其他村民的反对声音一样,沉没于茫茫大海中。“我条底线就是希望保住个花园,因为爸爸妈妈在这里奋斗了几十年,他们生前说一定要葬在这里,但(政府)就是一呎都不肯退。”陈先生的语调不再平静,他敲着桌子,语态强硬地说。

“收地就是刚刚收到梁福元(十八乡乡事委员会主席)屋企个坟,我问可唔可以过了这个花园才收,政府说不可以。”

城市发展占据动物生存空间

时历30年,陈先生再次面对拆村,犹如将他的过往推倒重来,只是这次他再没有力气重新建立家园。“人生有几多个30年?眼前这个家用了30年来经营,是我引以自豪的地方,怎可能再有心力去经营多次?”眼下的一砖一瓦陪伴着陈先生出生、成长及结婚生子,如今女儿跟他一样,对屋内一切十分不舍。她曾哭着跟陈先生说:“爸爸我不想搬,不想离开这里。”小女孩从小于乡郊长大,难以想像于密集的城市生活。可是,这些在政府眼中只是化作每呎692.25元的赔偿。“赔偿了二三百万,我拿着这笔钱过不到公屋资产审查,亦买不到楼,这到底是怎样的收地政策?”

小女孩也懂得哭喊来表达情感,但阿宝呢?横洲发展、收地拆村对阿宝来说太深奥,牠的世界只有眼前的空地和陈先生一家。可是,如今收村限期已过,留待政府拨出24亿天价开展工程。阿宝的家园未知还可保留多久。社会上关于横洲的躁动声逐渐冷掉,平静得恍似从没有开始过。陈先生选择借来阿宝天真的脑袋,继续如常生活。“退休后每日都好忙,打理农地,修补家中的平台铁闸。我现在不会去想,什么都不想,当什么都没发生。”

土地正义联盟代表林安说,横洲三村180户当中,有约四分一住户饲养猫狗,但政府宣布发展至今,从没提出任何方案协助村民安置动物。“不乐观,因为村狗大多不亲人或有病,假如将来领养也艰难。”林安以过往乡郊发展为例,有些村民带不走的猫狗,只好遗弃在原地过活。“好多人会觉得人都未知住边,仲点理猫狗;但我们有没有想过,其实这里才是牠们的地方。当乡郊要发展成城市,动物的生存空间就愈来愈细,我们要有这个意识。”

陈先生、阿宝与凤池村的命运捆绑在一起,他们的根快将塌下,如今却无处可逃。阿宝看见陈先生拿着零食袋,就伸出长长的舌头,一副笑脸看着陈先生。他俩倚着闸门,看着外头的风景,这时,记者问:“如果去到拆村一刻,你有没有想过阿宝……”提问划破了男人与狗的闲情逸致,“唔谂,唔好问落去,我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陈先生不让我问下去,然后着阿宝外出散步去。

记者问:“如果去到拆村一刻,阿宝……”陈先生不让我问下去,“唔谂,唔好问落去,我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然后着阿宝外出散步去;三月的花园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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