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山野男子.一】级级皆辛苦 行山径是如何建成的?

撰文: 林绮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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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行山,经过石涧时,得像跳飞机般逐步试探涧上石头的虚实,才敢踏前过河;沿着看不见尽头的石级往上爬,好不容易走到终点,喘着气回望,不禁心忖:这样走一遍也要了我半条命的山径,铺路的人当初究竟来回了多少遍、流过多少汗水?
访问渔农自然护理署前助理署长王福义,听到一个哭笑不得的传说:“渔护署多年前曾经拿过一个奖,也不记得算不算奖了,总之我们是聘用最多伤残人士的部门……但其实这些人本来都不是伤残的。”开山劈石成了路,从来不是易事。

行山径的每个梯级,甚至每棵树,都是靠人手搬运材料、工具建成。前人出了气力和血汗,后人才能在工余时间跑到山野喘口气。(资料图片/陈焯𪸩摄)

郊野为生物延伸 山径为人而设

于1978年加入渔农自然护理署的王福义,在政府工作了30年,现时全港共24个郊野公园,大致都有他的脚印。这些脚印,或许可以连成一线,因为遍布港九新界离岛的郊野公园,其实一个紧扣一个,连绵不断:“这样会有一个生态价值,让生物有一个corridor(走廊),一直伸延下去。”

王福义解释,在西贡的郊野可以一直连到屯门;港岛的薄扶林则可沿着香港仔、大潭、石澳,一直连结至鲗鱼涌。如此,动物便可以一直在受保护的郊野中游走,无需脱离大自然。

至于行山径,则是为了擡头也看不见星空的都市人而设:“香港人一般都不会拥有花园,也鲜有种植的地区,所以行山径对我们很重要。”根据渔护署资料,全港共有80条不同长度及难度的行山径,西贡东郊野公园尚有一条新行山径正建设中,完成后将开放予公众。

王福义花了30年岁月在渔护署工作,退休后,过去10年于两家本地大学教学,他说心愿是将人和自然的关系纠正。(资料图片/江智骞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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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址:别让人类成为破坏者

一条行山径的建成,先要选定合适的地点。王福义说,要将人们带进郊区,第一步要考虑的,是人们会否成为该处的破坏者。在一些生态较敏感的郊区,如有雀鸟生蛋、孵化的地方,他们不会建路,甚至会竖立指示牌,警告行山客不准通行。他曾尝试于受保护地带多种树、甚至带刺植物,造成天然屏障,阻止行山人士误闯。

“但现时愈是警告不准通行的,大家偏要去挑战。”警告除了为保护生态不受骚扰外,亦可保障市民自身安全:“你们迷路了,救援人士至少可以沿路搜救。”所以说,在山上,人要谦卑下来,不要任性。

路线的趣味性,当然也是重要因素。走个短短数小时,便能饱览高山流水、各类植物、蝴蝶、雀鸟……王福义说,在设计与敲定行山路线时,他们会考虑沿途风景是否秀丽、能否包含不同的生态环境:“如麦理浩径由东面的海岸,延伸到西面的森林,途经高山、集水区,沿路充满变化。”

愈是标明是危险、不通行,人们偏是好胜心作祟,要去探秘挑战。(受访者提供图片)

探路:游走荒野

敲定地点后,探路是重要一环。渔护署人员会实地考察,甚至跑好几趟,以观察适宜建路还是梯级,预估工程的障碍,并作生态价值评估等。例如在斜路多、泥路又严重风化的路段,就要建石级;梯级的高度、用料等,亦需仔细考量。

他说,愈难行的山野,其山径也愈难建设。例如在1994年动工、96年便能启用的卫奕信径,当年动工前,原来王福义曾与现任西九文化区管理局行政总裁柏志高一起探路:“𠮶阵未有正式山路,行到佢死死吓。”他笑说,两人带了水和行山杖,一心想“行山”,结果最后变成“爬山”,手脚并用在荒野暴走。

除了专家意见外,市民的声音也没被忽略。王福义还在任渔护署时,曾有个“游客联络小组”,呼吁市民对郊野工程表达意见。有次视察邻近民居的行山径时,街坊即场要求有个较平整的范围,让他们每朝耍太极可来个单鞭下势,“只脚可以跣出去”,最后街坊智慧也被采纳。

在拟定建设山径的地点后,渔护署人员通常要跑山几趟去视察。如图中的山野泥土松散,行山客走过或有危险,便需另觅物料如石头、木板等修复道路。(受访者提供图片)
来回视察路径,是署方人员的日常工作,王福义乐在其中:“就好似你哋咁咋嘛,如果你净系坐喺office你咪闷到死啰。”(受访者提供图片)

建设:人力运石大工程

建山径有别建楼房,不是驶一头推土机便简单了事。王福义说,山上大部分区域均属车辆免进,一梯级一道路一树木,他们都要花尽心思,尽量就地取材;如果附近没有合适的建筑物料,便得人力运载上山。渔护署亦指出,为减少对自然环境的影响,署方人员尽可能不会利用大型机器协助修筑山径,而是逐段逐级作修筑。

他回忆说,以往同事们都是揹个背包,带齐钉、铁铲、水泥、石头及个人粮水,要植树就揹著一堆树苗,沉甸甸的上山去。路程远、动𫐄要几小时的,便干脆在荒山留宿一晚。而由昂坪上凤凰山的石级路,堪称经典:“那条路以前全是烂石,我的同事行到死吓死吓。”即使可取用沿途的大石建路,但因大石容易滚下山,找人在下方承托又同样危险,如何移动它们,已是难题。最后想出法子:先带来一根铁柱,打进山地中固定;再用绳索一边绑住铁柱、另一边绑紧大石,借力将大石逐块逐块移往梯级处凿好,方砌成了路。实在是级级皆辛苦。

不知走了几多百级,回头已看不到起点。建造如此天梯的人,到底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林绮琪摄)

行山设施:递减式的规划逻辑

发展成熟的行山径,少不得沿路的设施配套,当中见证了设计者的细密心思。想行山友沿途好遮荫,便大量种树;起步点人流多、想适合一家大小到访的,便得有游客中心、小食亭、洗手间,甚至烧烤场、停车场等。

王福义说,山径沿途设施先要考虑必要性,其次是安全性。除了去芜存菁,有时会用递减式的思维——起点的设施较多;愈接近郊野深处,设施愈少。

“因为人是在逃避都市化、人工化、水泥化,如果你建太多设施,人便始终走不进自然。”

至于民居附近的山径,规划逻辑则是相反。以薄扶林龙虎山为例,该处是附近街坊的晨运径,所以沿路几乎十步一凳:“因为好多退休人士、老人家去𠮶度晨运、煲茶。”在较高处、看到壮丽风景的地方,便会设置凉亭。若细心留意,邻近南丰新邨的康柏郊游径、葵涌旁的金山郊野公园、由湾仔步行可达的湾仔峡道等,也是配套设施较多的街坊行山径。

较接近民居的行山径,是一家大小或长者们的假日郊游胜地,沿路设施也会较多。(资料图片/龚嘉盛摄)

残疾人本不是残疾

访问前,我对建设行山径的过程甚感好奇,也曾幻想会否如“血汗长城”,前人牺牲,后人才能轻松登顶?同事笑说也许想得太夸张,但原来为建一条行山径而有死伤,并非“超现实”。

王福义说,开辟行山径过程,其实危机四伏。有同事在打雷时上山植树,被雷电击中受伤;更有同事在山上视察时,失足堕山,撞伤头部丧生。

“渔护署多年前曾经拿过一个奖,也不记得算不算奖了,总之我们是聘用最多伤残人士的部门……但其实这些人本来都不是伤残的。”说到这里,他也不禁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