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0字人生.三】50岁出柜 孤独平权路:还双性孩子自主性别权
细细老师的诊所除了有个高柜放满草药粉和中医书,其余的布置毫不像一家中医馆,这里叫“身心诊疗室”。童年做性器官手术的身心创伤让她一生无法磨灭。如今她当上医生,想医病亦医心病。病人来她这里讲头晕身㷫,也讲心事烦恼。细细觉得自己的人生已够苦难,或许多少能明了病人心里的痛,让他们知道有人同行。
就如她几年前创办双性人组织,想与香港的双性人和家长同行。纵然组织只她一人愿意现身说法,多是她一人为平权奋战,但余生最大愿望还是有天双性孩子能选择不做性器官手术,能自主选择做男做女或双性。不要像她人到中年,仍在争取做回自己的权利。
摄影:吴钟坤
访问见面时握着细细老师微暖的手,感觉不到从前她原是个手脚冰冷的“病人”。因为先天健康欠佳,又曾做20多次手术,她身体其实早已很虚弱。加上儿时怕人笑他“男仔”入厕格,故经常忍尿,泌尿系统和膀胱不时发炎。
那些没法忘记的手术画面
距离年少接受手术已10多年,她在切除男性器官的前一晚,如常清洗大肠,然后睡觉休息,迎接翌日的大手术。那夜她觉得特别漫长,回想这些小时候手术的画面重演最后一遍,情绪崩溃得哭到天亮。“伤心是童年如此辛苦建立的男性器官,明天便要全部切掉,原来当年所有痛苦都是无辜地白白承受。”
第一集,他被强制做阴茎重建手术的故事:曾被嘲男人头女屎忽 双性人:只想做自己
她说由始至终,自己也无权选择自己的性别。“出世时,父母和医生要我作男人,我就要做手术弄个像样的阴茎,到长大后,医生说我再做男性很大机会患癌,我就要切除男性器官部分,并重建女性器官的部分作女人。”
不完全知情的同意权是同意吗?
有几年她怨恨父母,不明白何以家长和医生的梦想,要由自己痛苦做手术来承受。她说当年动手术前,医院称取得父母知情同意,“但这种知情同意是基于不完整的资讯下作的决定。”长大后她问父母,老妈回答:“当年医生说你‘有病’,不去医治会很严重,我们能不听医生的话吗?”直至36岁她才被确认为双性人,体内亦无法产生精液、令女性怀孕,她与家人才惊觉当年重建阴茎是劳而无功。
但若出世时确认为双性人,命运会否改变?细细叹了口气,“唉我都不知道。可能都一样捉去切割。”她说时至今天,很多孩子仍像她当年不明就里地正受手术之苦。因为医学角度仍视双性人为病症,如男婴是“尿道下裂症”和“隐睪症”,女婴是“阴蒂肥大症”和“尿道阴道连合症”,医生认为这些身体“缺憾”要透过手术来修好性器官,故提议家长为孩子选择了一个性别,要求他/她完成性器官手术。
第二集:【3000字人生.二】“神造男女,但冇造你” 双性人违教会价值观?
孩子自主选择性别的权利
细细说,“若孩子大部分的生活无问题便暂不用‘纠正’或‘治疗’。像我儿时能坐着小便,若爸妈说我先以女性身份生活,待我心智成熟才决定自己的性别和要否做手术,很多伤害就能避免。”她又认识一个双性人基因是女性,但长得男性化,平胸、有部分男女性器官,“他的家人在成长时带他去隆胸,希望他做女孩,但这双性人长大后讨厌自己上身‘两块肉’,忍受不了再去拆除。”
“双性人也应该有选择自己认同性别的权利。”细细老师说。她说有些国家已立例规定,为双性孩子动手术属违法。这几年她不断向政府倡议立法,待双性孩子长大后,才选择要否作性器官手术,自行选择做男或女,或做双性人。
香港目前没有统计双性人的数目,很多双性人害怕社会歧视,都躲在衣柜里生活。
医学上,一个胎儿在母亲怀孕首六个星期仍没有性别。
双性人是指,胚胎在发展成单一性别胎儿的过程中,相关的基因、染色体或荷尔蒙出现异变而导致,医学上称为“性发展障碍”(Disorder of Sex Development,DSD),最常见有三种:
46XXDSD:女性基因、生殖腺是卵巢,但外生殖器官就为男性性征
46XYDSD:男性基因、生殖腺是睪丸,但外生殖器官就为女性性征
还有一种是男女性染色体不明,同时有睪丸和卵巢两个性腺。
双性人出世时,外生殖器官不明显,难分判断为男或女性,有些人甚至到青春期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发育与性别不符。
根据本港一个男婴性发展障碍的医学研究报告,5间本地公立医院统计推算过,香港每2,000名男婴就有一名是双性人。
“这年头少了人骂我怪物和人妖”
7年前她还未敢公开自己就是双性人,仅以关心双性人的社工和中医这身份出席性小众LGBTI活动,但发觉在LGBTI,即同性恋、双性恋者和跨性别人士以外,“I”(Intersex,双性人)因为人数较少,常被遗忘。后来大众因为她四处介绍什么是双性人,渐认识和关心这个第三性别的人。“有些人很同情双性人,但依然在问:‘你做咗手术未呀?’,要把我们的性别归边。”那几年甚至有传媒混淆她与跨性别者,找她问错题目。“我觉得要自己现身,让人知道双性人确实在香港存在。”
2年多前细细老师赴泰国出席联合国的人权组织会议,协助她写讲稿的联合国官员提议她,除了讲述香港双性人状况,以第一身公开说出自身经历的痛苦,相信能感染更多人。那天50岁的她正式现身,当晚在facebook贴上讲稿公开身份。不少传媒其后纷纷追访,原来这个注册社工兼中医是个双性人,这是她在大众留下的印象。“这年头少了人骂我怪物和人妖。有时指摘是出于误解和恐惧,大家对双性人不认识。”
她说还要靠政府做公众教育,“比如在教科书告诉下一代,世上有人一出生就有男女的性器官,这叫双性人。”但政府往往推说因这些小众的性别价值观仍未于社会主流有共识,短期内难以进一步推动讨论。“这些不是社会共识问题,还是人权问题啊。”细细老师说。
就连近月正公众咨询的性别承认法,她说咨询文件也只著墨于跨性别人士,对双性人的处境只字不提,由多个政府部门组成的工作小组亦从没邀请双性人或其代表发表意见。“我们想政府能在法律上处理双性人这亦是一个性别,甚至日后能在身份证、护照等证件,有双性人这一栏选择,让我们选择是否显示自己这个出生的性别。”
一班人奋战 只一个人公开身份
政府不牵头做,细细老师说就由她一人做起。至今她是香港唯一敢于公开身份、在媒体面前分享经历的双性人。记者问那个“藩篱以外 ﹣认识和关爱双性人”组织其实只得她一人?她连忙说背后还有些双性人和家长与她奋战,“一些联署、出声明和倡议的工作,他们这几年也有份做的。”这几年也有约廿个双性人找她求助、问意见。
出柜后,她马不停蹄出席本地和全球各大小的双性人或性小众讲座、分享会和研讨会。只要没与其他邀请碰期,不论有否讲者费或车马费,她都会参加,“因为每一个演讲机会都是向公众教育的窗口,有人愿意听我的经历,我都好珍惜。”细细老师计过,至今有约2万人亲身听过她的故事,当中有些是教育系和社工学生,也有纪律部队与医护人员,“他们对双性人了解多了,日后能更准确处理双性孩子或性别课题。”
当年跑去学中医,细细老师渐认识自己的身体,也学懂调理身心;决意做双性人后,她比从前活得自在。“我知道什么伤害都无法再修补,但这几年有时好像重拾自己8岁未做手术前完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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