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南学堂:迎来新的社区营造浪潮?

撰文: 香港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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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埗大南街的两侧挂满老旧招牌,堆叠成厚重的风景。在这清晰可辨的长街上,历史没有筑起严密的网络,倒是许多年轻的店舖加入,显得新旧错落。这天一群店主齐集,商讨筹办“大南学堂”。众声喧哗,顷刻如江湖各派论武。“大南学堂”聚合的,正是社区的斑驳面貌。“社区”是近年公共领域中常见的关键词,不同组织者通过各异的形式介入社区,但怎样才是真正走进社区?由一群大南街的店主合作的“大南学堂”,尝试回归“学堂”模式,没有由上而下的知识系统,取而代之是生命经验的交换传承,将大南街的故事言说下去。撰文:廖清怡(特约作者)

“虽然我们不是住在这区,但都是这个社区的持份者,希望能讲此区的历史。”大南学堂其中一位成员林欣杰(Keith)说。Keith成立的LAB by Dimension Plus HK,早在2015年加入位处深水埗边界、聚合多个艺文单位的“135”。去年他与Book B共同创办Common Room & Co,并迁往大南街,与另一新成立的创意单位“合舍”位处毗邻。Keith总是充满活力,有许多创意念头跃跃欲试,不断在社区实验探索。他曾邀请区内的白铁师傅制造新设计的白铁笔盒,也曾邀请深水埗街坊参与制作其产品,犹如重现昔日的山寨厂生产模式。年轻的Keith未曾经历深水埗的黄金工业时代,但他从小到大在深水埗流连成长,也在街头巷尾寻找设计原材料。深水埗于他并不陌生。

由一群大南街店主合作的“大南学堂”,尝试回归“学堂”模式,共同学习,互相交换传承生命经验。(陈嘉元摄)

另一位“大南学堂”的成员Suzanne有别样的经验。她曾在制衣界工作多年,当工厂北移,唯有另辟微小的空间。“时常听好多人说想学‘车衫’,但一些基本的知识与术语也不懂,感觉很不专业。”传统技艺总存在门槛低的错觉,Suzanne重视的,却正是技艺的专业。于是她在一年多前成立了Sewing Lab HK,邀请专业的裁缝师傅传承制衣知识。

每位成员也带着截然不同的经验来参与大南学堂。Keith说,当初成立是因“大家理念相近”,希望串连大南街的不同单位,也邀请如中学生来此学习。众议纷纷,尚未成事,最后由书法家华戈亲笔题字,“大南学堂”端正的四字才正式悬起。

事实上,大南街过去也曾有连结活动。数年前,艺文空间22 Degrees North举办“大南街地摊”,引来不少人流。不过,地摊未能维持下去,22 Degrees North亦已然结业,人去楼空。“当时我亲眼见证市集被食环署职员赶,其实真的很难做。”皂工房(Savon Workshop)的爸爸是此处的老街坊,数年前与女儿创办了家庭式经营的手工枧店,成为大南街的一份子。“不过,那时的市集主要是‘卖嘢’。大南学堂不同,是大家一同‘学嘢’。”

数年前,艺文空间22 Degrees North曾举办“大南街地摊”,可惜地摊未能维持下去,22 Degrees North亦已结业,人去楼空。(潘思颖摄)
深水埗曾经很蓬勃,是战后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钱穆曾在桂林街开设新亚书院,黄沾小时候也曾在桂林街成长。(罗君豪摄)

深水埗有难民也有一代宗师

大南街长久以来也像一所学堂。过去传统学艺,大多闭门拜师。新的创意单位可重新展示技艺,并连结成社区的共有知识。因此大南学堂没有实体空间,贯串不同店舖单位,更是昔日深水埗的混杂文化及精神的象征。“深水埗大南街昔日武馆林立,好像叶问也曾在此开设咏春班。深水埗曾有不少私塾,以及新亚书院等,充满书院味。因此大南学堂尝试以此作出发点,连起这些重要的历史板块。” Keith因参加流行文化学者梁款举办的深水埗导赏团,才认识到此处鲜为人知的一面。“深水埗曾经很蓬勃,是战后人口密度最高的地方。其中一个原因是战乱。深水埗是新界以南的第一个落脚点,除了劳动阶层,还有很多落难的南来文人、知识份子都聚居于此。因此一方面聚满文人开设的学堂,也遍布劳动阶级的武馆。”如今车水马龙的街道,曾经养活了飘零的文人。梁款说到,桂林街是钱穆与黄沾二人曾经交错之处。“钱穆在桂林街开设新亚书院;黄沾小时候也在桂林街成长。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碰过面,但他们在同一社区出没,分享同一故事。一位代表了正气一面,一位代表了反斗一面,也在方圆一里内擦肩。深水埗不是中环,它是平民天堂,是走难来港的第一站。有难民,有天才,也有一代宗师。他们共同影响了香港往后的发展。”

老旧的招牌哑哑作响,折射了早被遗忘的历史脉络;如今添了新貌,以另一种方式延存。新亚书院成了市建局重建项目,变为公共休憩空间,只余下“新亚旧址”四字。往日满街的学堂私塾,亦早已消逝。不过,正是深水埗的地道驳杂,造就了社区以自身方式来书写历史。“大南学堂接上断裂的传统,其继承的,是传统学堂有教无类、充满文化底蕴的精神,不是为考试,不是为出人头地。”梁款说,这正是沿袭自天星、皇后码头对“本土”的追源溯始:“其中有几个关键词,一是‘民间’,对应官方早已失去学习原意的教育系统。第二是‘学习’,不是如今训练式的操作。三是‘技艺’,回溯昔日失去的技艺精神。”Keith也说到,大南学堂虽名为“学堂”,但并不主张学术知识,没有分科,“更多是关于这个社区,很贴地的知识,例如传统的技艺精神(craftmenship)。”

拓宽社区群体与想像

重新在社区学习,更重要是建立社区内外的共同群体。大南学堂的参与单位,几乎全是开业不过数年的新店。Keith透露曾邀请附近的老店,像老字号昌兴皮革,“但他们认为没有什么可贡献,不喜欢主动参与开展计划。”不过街坊自有独特的沟通方法,Keith笑言,老店会送上甜品,若主动请教技艺知识,他们也会乐此不彼地分享。“一次我买了一个‘凿’,打算用来制皮。他们看到会提醒我应该如何使用。这就是街坊互相之间的学习。”在深水埗社区数年,Keith努力想方法拉近与街坊的距离。他深明大南学堂并非三言两语能解释,只能逐一细察附近的商店。“我们平常会主动与街坊聊天,冲制咖啡予街坊。也想多邀请街坊参与,建立更大的群体。”他说,大南学堂刚成立,首个活动将会于Common Room & Co及合舍“摆两围”,邀请街坊一起吃饭。

Common Room & Co位处深水埗大南街,既吸引街坊及区外客,亦吸引外国人到访。(龚嘉盛摄)

“其实我们不是先锋,一直有很多人在寻找与分享这区的历史故事。我们也未必能百分百与社区连结。但最怕的是只有外来的人来这区,好像‘空降’。”有传言香港旅游发展局将策划深水埗的“文化深度游”,或引来更多人流,这是理想的走向吗?Keith说:“最担心政府的措施通常带来反效果。若引来人流,带动商机,可能亦会引来不相关的商店,好像百多元一份All-day Breakfast的餐厅!”社区活化无法绕过的危机,是仕绅化等问题。走进社区学习,最终会否破坏社区原来的形态?而人流增加,租金上涨会否令店舖难以负担?

大南学堂的店主未必居住深水埗,但大家早已属于这个社区,热心参与其中。(陈嘉元摄)

近年民间办学蔚然成风,介入社区的学习也逐渐增加,发展成不同的模式。开展约五年的MaD“创不同”学院计划,一直鼓励外来的参与者通过学习重新认识社区。策划人樊乐怡分享,“‘创不同’学院一直不是教授社区工作,而是尝试连结公众与社区的人,因此不会采取猎奇的眼光。”比如最新的计划“社区方法学:你是土瓜湾的传奇”,就与城市创作实验室、明爱九龙社区中心、青春工艺及建筑师Thomas Kong一同合作,沿袭连结社区不同组织、街坊与公众的方向,其中的合作伙伴之一明爱九龙社区中心便邀请区内老人与新移民妇女带领导赏团,“让他们从自身在地的经验出发,分享一些历史掌故、日常生活或喜欢的店等。让参加者能了解不同街坊眼中的土瓜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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