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道理农场追踪极濒欧亚水獭 4年未见真身凭一笃屎坚持考“獭”

撰文: 任葆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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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嘉道理)在上水梧桐河发现濒危欧亚水獭的排泄物,今年8月将喜讯发布至社交平台,引起更多人认识及关注原来香港有野生水獭,背后更揭露一班研究员为了守护7只面临灭族危机的水獭,如何坚持考“獭”、追寻“獭”踪的努力故事。

其中一位负责考“獭”的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中国保育项目自然保育主任梁帼颐(Aiko),过去4年来追踪欧亚水獭在港的足迹,始终缘悭一面,至今未见其真身。Aiko只能凭着水獭遗留的一点点足印,与嗅过无数粪便,锲而不舍去继续这项任务,她笑说:“很多时觉得很难找、很辛苦,突然又会有一坨粪便出现,有机会了,然后又去做。我觉得就是因为这么难找,所以我们才更大力度去保护牠们。”

《香港01》记者跟随这个考“獭”小队,为大家揭开追寻“獭”踪的一天。

欧亚水獭是许多淡水生态系统中的顶级捕食者,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被列为近危。(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提供)

访问当天,记者跟随两位负责嘉道理水獭项目的研究员,走访新界西北面一处石涧考“獭”。拍摄期间,其中一研究员Aiko突然大叫起来,“呢个似系㖞!”她看到一坨疑似水獭粪便,于是蹲在石壆,将头伸向地面异物之处,鼻子一吸,满心期待闻到那熟悉的气味。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呈深色、只有五毫子硬币大小的异物。

“好似唔系㖞......”她语气瞬间变得平淡,原来仔细一看,那似是昆虫或果实。她用钳夹起异物,放到鼻子旁边嗅了嗅,然后淡然地说着“无味”。她确定过不是水獭粪便后,便将其放下。

研究员Aiko发现疑似水獭粪便,于是将之放到鼻旁嗅。(夏家朗摄)

这个“摆乌龙”的场景时有发生,Aiko表示,今年寻获水獭粪便的次数不多于10次,这是意料之内,她说:“做实验要花钱,所以不会胡乱拾!”她忆述团队曾误拾雀鸟或其他动物的粪便,后来累积经验,便知道哪些形态才属于水獭的。

“这处石涧成功寻获粪便的机率很低⋯⋯过往4年,我们只寻获一个分泌物。”Aiko笑了一笑,记者听罢却一脸难以置信:是甚么原因驱使他们到这里找?

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中国保育项目自然保育主任Aiko和Michael,走访新界西北面一处石涧考察。(夏家朗摄)

欧亚水獭被列近危物种 香港纪录近年仅有7只栖息湿地

这些研究员花长时间和人力寻找的欧亚水獭,是淡水生态系统中的顶级捕食者,牠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被列为近危。港大有研究发现,本港2018至19年只寻获7只欧亚水獭个体,主要集中在后海湾一带。

2020年,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展开了水獭调查的保育工作,“香港一直以来研究水獭的人不多,港大的研究后,没有什么团体继续做水獭研究,所以我们想继续调查。”Aiko说。团队每星期外出考察一日,通常会到水獭的栖息湿地,包括香港西北面的鱼塘、红树林、淡水沼泽或河道等。

今年2月,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研究团队及公民科学家,在上水梧桐河与双鱼河交界一带河畔,发现水獭的分泌物。(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提供)

为寻水獭化身铲屎官 闻屎识“獭”:似咸鱼腥味

当日,石涧四下无人,只听到潺潺水声。研究员涉水而行,在桥墩和石壆四处张望,Aiko解释,水獭在水中捕鱼后,会上岸进食和排泄“霸地盘”,因此他们会在岸边搜寻水獭的踪迹,包括排泄物和脚印。

从肉眼来看,新鲜的水獭粪便呈啡绿色,掺杂未被消化的鱼鳞及鱼骨。水獭粪便的气味独特,Aiko形容,就像咸鱼的浓烈腥味,混杂少许青草味,有人甚至说是茉莉花茶味,但她笑言不认同,“我未到个𠮶层次”。

只有一元硬币般大的排泄物,普通人或许难以察觉,但研究员的眼睛却很敏锐。他们看到疑似排泄物后,会将头靠到地上闻,如果怀疑是属于水獭的,便会带回实验室检验。不过,如果夏天常下雨或挂台风,很可能会冲走水獭的踪迹;而且炎热会使粪便的基因降解度较快,增加搜寻和检验难度。

研究员发现疑似水獭粪便,但仔细一看,却似是昆虫或果实。(夏家朗摄)

苦寻4年未见水獭真身 Aiko:突然又会有一坨粪便出现,有机会了!

研究团队为了七只水獭东奔西走,足足四年,可是连Aiko都从未见过牠的真身。拍摄期间,我们在30度炎热下游走石涧,记者一不留神便滑倒受伤,衣物都被沾湿,但两位研究员却行走自如,仿佛在行人路走,果真驾轻就熟。他们的工作岂不是好辛苦?

很多时候觉得很难找、很辛苦,然后突然间又会有一坨粪便出现,有机会了,然后又去做,可能有时会很难找、找不到,但突然间又会有新奇的发现,我们觉得这是一个机遇,而且,我觉得就是因为这么难找,所以我们才更大力度去保护牠们。
研究员Aiko

寻找水獭的,何止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的保育团队?园方今年推行公民科学家计划,邀请了12名市民每月一次、在新界西北面5条路线考察,他们今年2月更在上水梧桐河与双鱼河交界一带河畔,发现水獭的分泌物。此外,嘉道理农场亦联同世界自然基金会在米埔湿地等地进行水獭的调查工作。

访问当日,我们在30度炎热下游走石涧,记者一不留神便滑倒受伤,衣物都被沾湿,但两位研究员却行走自如,仿佛在行人路走。(夏家朗摄)

水獭怕人足迹罕见 视像镜头下难得现真身

今年3月,嘉道理农场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则影片,可见一只欧亚水獭在新田的红外线镜头面前匆匆走过。Aiko说,由计开始至今,他们在有可能出现水獭的地方,放置超过100部红外线相机,通常成功捕捉牠们的踪迹都在晚间时份。

“当日我的同事在车上检查相片,我在开车,旁边的同事突然尖叫起来,把我吓到。当时我在想,终于拍到了!因为有些地方好久都没有收获,本来以为应该没了,但突然又拍到,所以好开心!”

今年3月,研究团队在新田的红外线镜头拍摄到水獭的踪迹。(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提供)

到底香港是否只有7只水獭?牠们的男女比例如何?香港和内地的水獭是否属同一个族群?牠们的生活习性是怎样?这些都是研究团队想调查的事,在综合数据和分析后,稍后会公布调查结果。

不过,有时还没有捕捉到水獭的身影,红外线相机却先不翼而飞。Aiko称,部份相机即使已经上锁,但仍是会被盗去;也有部份相机原本绑在树上,却因风吹雨打而受潮、甚至是掉进河里,最终坏掉。

(见到水獭真身会有何反应?)如果有相机,我会立即举机影,心里想“哗!是水獭!”但又忍着不出声,应该会好兴奋!
研究员Aiko
研究员Aiko正在检查红外线相机有否损坏。(夏家朗摄)

水獭害羞?湿地连通性低且不受保护

“香港的水獭比想像中难找。”研究员Aiko和Michael不约而同地说,“好神出鬼没,牠们好害羞。”嘉道理人员曾研究本港欧亚水獭在1890至2020年之间的变化,发现牠们曾广布于香港西部水域,遍及新界、部分离岛甚至香港岛,但自1930年代起已逐渐萎缩,在1960年代开始更徘徊在灭绝的边缘。

到底是甚么原因,使他们在本港将近灭绝?Aiko认为主要原因有三。首先是栖息地减少,她解释,香港的渔塘数量不多,且越来越少,“水獭是独居动物,当牠们的屋企变细,能够容纳水獭的环境就更少。”她又指,有些地方原本记录到水獭踪迹,但开展基建工程后,便无法再寻获牠们的踪迹。

其次是栖息地受污染,团队在河流附近考察期间,不时闻到阵阵异味,甚至见到布满垃圾,“没甚么人会觉得香港的河流是干净的。”她举例指,在欧洲早期工业发展时,河流污染导致水獭数量大幅下跌,直至当局改善水质后,其数量明显有所回升。

研究员在绑有红外线相机的树上,发现一个用作非法捕鱼的蛇笼。(夏家朗摄)

另一原因是栖息地的连通性低,她指本港的湿地分散,令“水獭不容易由A点走到B点”,即使牠们有能力走过去,也未必会这样做。她续说,香港大部份水獭可能出没的地方,都是未受法例保护的私人土地,她期望政府能将更多湿地列为保护区域,减少人为破坏。

除了栖息地受破坏,Aiko指流浪狗对野生动物亦构成威胁。嘉道理农场于2013年曾接收一只水獭尸体,经兽医解剖后,估计是被狗攻击致死。亦曾有红外线机拍摄到一只野猪被狗群攻击的画面,野猪落荒而逃并发出哀叫,让人看得惊险。

Aiko认为流浪狗对野生动物或会构成威胁,嘉道理农场于2013年曾接收一只水獭尸体,经兽医解剖后,估计是被狗攻击致死。(夏家朗摄)

冀增水獭友善设施 活化河道

拟建的新田科技城,约247公顷湿地保育区及缓冲区划作发展。在新田科技城的环评报告正受到司法覆核之际,行政长官会同行政会议已通过新田科技城等3份分区计划大纲草图。至于三宝树湿地保育公园,拟建生态友善鱼塘、优化淡水湿地生境和渔业优化区,以提升后海湾一带生境质素,补偿新田科技城发展对湿地生境及渔业造成的损失,不过,公园面积则较原先公布的520公顷,缩减35%至338公顷。

Aiko认为项目对水獭的生态影响仍是未知之数,又指目前香港没有水獭友善设施,举例说在台湾金门,水獭的密度较高,估计有超过100只,原因是当地有许多湿地和水库,水坝亦且设专用楼梯供水獭通过,她相信如增加相关设施,会有利于保育。

欧亚水獭是许多淡水生态系统中的顶级捕食者,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被列为近危。(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提供)

研究员叹:许多人连有水獭这种动物都不知道

她续说,水獭的栖息地或比想像中多,甚至会利用邻近市区的河道。今年3月,研究团队在上水梧桐河一带发现了一坨属于欧亚水獭的排泄物,是调查以来最东面和最内陆的地方,“据我们以往的认知,水獭主要在香港西北面的鱼塘、红树林出没,但今次牠走进了河里。”嘉道理农场暨植物园的Facebook帖文亦指出,期望当局积极活化人工河道和改善水质,兴建对水獭和其他野生动物友善的设施,让牠们找到栖身之所。

可是在社交平台公开水獭的出没地点,不怕市民会一窝锋追踪?Aiko说:“数量实在太少,如果见到真是幸运!”她形容水獭好醒目,如果见到大批市民行近也会立即逃走,而更重要是,“许多人连有水獭这种动物都不知道!”

Aiko和均Michael均认为,现阶段做教育宣传很重要,“我们做了这个项目好几年,但许多人都不相信香港有水獭,甚至叫牠‘水濑’或‘小瓜水濑’”有研究员略感灰心,于是,团队近日印刷了关于水獭特征的资料卡,希望市民到访大自然时,可多加留意水獭的踪迹。

访问结束后已近黄昏,我们最终没有找到任何水獭踪迹。问及研究员有何感受?他们笑一笑,直言没有太大感受,已经习惯了,“辛苦是辛苦,不过很有趣⋯⋯我本身都喜欢大自然。”Aiko表示希望为香港的生态出一分力。我们准备上车离开时,他们却说想在红树林附近看看,难得天气许可,也顺道向市民或渔民查询有否见过水獭踪迹,继续这趟考“獭”之旅。

Aiko形容水獭是“土生土长的香港市民”,希望大家会持续关注水獭,“对于一些发展项目或影响牠们的事情上,市民都可以一起发声,让发展机构知道好多人在关注水獭,其实(他们)在做这些基建的时候,是要想起这种动物⋯⋯”

Aiko说“希望大家会关注牠们的消息,在一些发展项目或影响牠们的事情上,市民都可以一起发声,让发展商知道好多人关注,其实(他们)在做这些基建的时候,是要想起这种动物。”(夏家朗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