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挑家庭重担 曾闪过自杀念头 17岁女生藉摄影脱精神困扰
情绪受困的学生当中,Summer(化名)不是最高危的几个;但她说,她也曾经有一刻想过自杀。压力爆煲的时期,她像是患上“渴睡症”一样,怎么睡都会累,上课、行街都想睡觉。
她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主动求救的一个。但有很多人,未必有求救的意识,亦未必会找人求助。
年轻人怎么了?何解生活沉重得会生出自杀的念头?
摄影:龚慧
透过相片说心事 一个人在想什么?
Summer (化名)是经生命热线的青少年情绪支援项目——“‘凝’相”摄影活动认识的。她是曾经受严重情绪困扰的学生,不过如今情况稳定、可以倾诉自己的感受;但有更严重的学生连讲都没有办法讲。
“凝”相是一个为高危情绪困扰学生提供的摄影治疗服务;生命热线与中学合作,鼓励学生透过相片抒发情绪。活动进行至第三阶段,学生要到长洲参加宿营活动,透过体验游戏探讨生死、夜行训练勇气、亦要以“一人‧相”为题拍摄一幅相片讲自己独处时的所思所想。
“一人‧相”“二人‧追” 追梦路上想要有人扶持
“一人‧相”以一个人为主题,问学生一个人时会想什么?过去?将来?现在?孤独?迷茫?同时也问如果他们孤独时,他们希望别人做些什么?
而属于Summer的“一人‧相”,是一个叫“二人追”的故事;讲她有一个化妆师的梦,讲追梦的道路上,她希望有人能与自己互相扶持。
起初,她找了两个朋友一起合照,三个女孩背贴背、面向镜头摆了一个坚定的姿态;但因为照片要公开展览,同学的样子不宜曝光,社工建议她换个表达方式,于是她才换了一张营宿里风景照。
这张风景照,她也有自己的诠释;说的还是同一件事,追梦的路上希望有人互相扶持。
朋友不多 同学父母怕我带坏他们的孩子
Summer的身材高挑,一张清秀的脸蛋衬著一把及腰长发,两边的发荫在头顶上绑了一个小髻,干爽俐落。
她是个外表看起来很坚强的女孩,听她说话,还会觉得她挺早熟的;很多答案很实际,话很少,没有拿捏不定的情绪,很多事亦不会主动解释;加上她样子酷酷的,像是与人带有距离。活动当天,她身穿一份萤光桃红色的上衣,配一条短牛仔裤,十分夺目。在阳光下看众学生玩游戏,一眼就能认出她来,感觉是个像夏天一样热烈的女孩。
衣著是一个人表达自己的身体语言。访问时,她问记者:“你觉得我这样的衣著有无问题?”她说很多人接受不了她平日的衣著,有人嫌她件衫有窿,有人嫌条裤短;同学的家长凭衣著觉得她坏,不喜欢儿女跟她来往;她平日喜欢返教会,但也因为裤短,曾被教友叫她“著返条裤”。但她依然坚持这样穿著,她说因为自己响往自由,“细细个就很响往自由,同学见我自由开,受我感染,(同学家长)就当我教坏佢嘅细路。”
同学父母的偏见,自己也少言,所以她说自己朋友不多,“我是一个比较容易沟通到的人,但可能啲人见到我不想同我沟通,有些人话我好恶,觉得我摆晒姿态咁样,不想跟我沟通。但我接触人其实很容易,只是上年情绪低落时就没有怎么接触人,形成如今接触人都有些难度。”
爸爸自小讨厌她 “会打、会骂、会唱衰我”
外表看起来坚强、活泼的她,其实自小活在一个关系不好的家庭;父母自她小学时便常常吵架,到了她中二,甚至分了居。她说父亲一直讨厌她,不喜欢她是个“女儿”,也可能是他压根儿不喜欢儿女。
她说爸爸以前会打她骂她,甚至是“好憎我,会唱衰我。”因为以前家中有档报纸档,爸爸会边卖报纸边跟路过的街坊讲Summer的坏话,说她乱花钱、很任性......她说:“我会在别人口中听返(爸爸口中的)自己”。
父女之间经年累月割出了一道鸿沟,所以Summer说:“爸爸对我而言,是可有可无的角色”。这父亲虽然可有可无,但也不是说断就断,因为Summer明白,于妈妈而言,她与爸爸的关系更复杂,当中还有昔日的爱恨与两个孩子的纠缠。所以父母分居后一直嚷离婚却离不成,父亲谎报有养家却没有拿过分文回家,17岁的她很快便领会到大人世界的无奈与可悲。
从父母的关系照见自己的未来,她自言对家庭没有幻想,甚至预料自己没有能力养育孩子,不想连累别人,老早就决定了不会生小孩,“至少要有很多很多钱时才可能生BB。”她说。
父母分居 家中经济拮据
这17岁女生想像的未来,是不敢养育下一代,原因也与家中的经济困难不无相关。妈妈近年身体差,无法工作,家中如今靠积蓄养活一家三口。将来怎么办?自己可以凭什么讲梦想?她担心自己完成中六课程后,就要投身社会养家,从此离梦更远,“没有想过升学,最基本的成本都没有,你读书的时候就用了你的时间,就上不了班,你就少了笔钱,你怎样养屋企?我唔负责谁负责?”她说。
DSE没有出路 现在、末来都离梦想很远
现实像沉沉的包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女孩有梦想想追,但不只是未来不可见,现在亦同样令她无力。无论毕业前后,她都觉得自己离梦想很远,她说:“如今的青少年很多都会有梦想,但往往就只能一个人去想,没有实践。例如我想做化妆师,在这个教育制度下都没有一条出路可以让我去追寻梦想。例如有人说不一定要考DSE(文凭试),但你一定要考到DSE拿到张证书才有个认可,香港不是有很多的课程可以满足我们的梦想。”
去年压力爆煲 闪过自杀的念头
从相片的主题,到她的谈吐,这样的女孩难道还不算积极吗?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个情绪抑郁的年轻人。她说自己情绪不低落的时候,是很积极的,只是去年被老师诊出压力爆煲,“去年有低潮期,是老师帮我诊断出来,说我压力爆煲。当时就很负面、很灰。不知为什么当时连睡觉睡足成日都好,第二日返学半小时又睡著觉。即使是醒了,个人很累,就算出街,都会很想睡。”
她说最抑郁的时候,有想过自杀,但只是一个闪过脑海的念头,“那一下就是不知道点做,好大压力。这样又唔系,那样又唔系,望住个窗口好想跳落去。但我感觉是摊了系到,想跳落去,但郁唔到的感觉,总之最后变了瞓教。”
心情低落,解决办法多数人会选择逃避,但Summer自知情绪接近崩溃状态竟懂得主动求助,她说:“因为你如果不处理个问题,你就延续,就会影响你更加多的问题,就会浪费晒啲时间。”
老师著她参加“凝”相活动 诉说自己有个化妆师梦
向大人求救,后来老师介绍她到这个生命热线举办的“凝”相活动。这个一路走来负能量爆登的小女孩想起自己有梦想追。她一直喜欢帮人化妆,她说:“化妆可以改变一个人的面型,帮人扮靓靓”。谈到化妆,稳重早熟的女孩也不经意表露了孩子气的一面,说话用上了叠字。她说因为可以为一些不懂得化妆的人扮靓,“帮到对方”更会令她很有满足感、很开心。
但她不想只有自己走著追梦,所以其相片“二人‧追”要表达的,就是追梦路上有人可以与自己互相扶持,“张相是讲有目标,有不同的路,自己拣。当中有嘢帮助你,就好似张相是有绳帮助你。张相会见到有海、有天空,讲条路虽然辛苦,但都有盼望、轻松、休闲的时候。”她说,有人鼓励、有人叫你坚持,现实即使无法改变,亦可以在身边人的鼓励下觅到出路。
年轻的独特与沉重 Summer不是她的名字
做完这个访问,她开初时想用自己的真名刊登报导,她说这才可以代表自己的独特性。台湾美学大师蒋勋在《生活十讲》一书中提到他跟作家白先勇聊天,白先勇说自己写作会用“年青”而不用“年轻”,他永远都不喜欢用轻重的“轻”,他讨厌这个字。年轻,其实真的一点儿也不“轻”;这不轻易从一个名字开始⋯⋯
轻生因为没有人在身边
负责项目的社工、生命热线的高级程序策划主任郭佩盈说:“这班学生会比较孤独。他们在学校未必很有role(角色),不是最叻,也未去到最坏,最多只是不出声,也不搞事;所以不会有人知,也无人理,而当他们很孤独、一个人的时候,(自杀)危机就是没有人在他们身边。”
不过,她说年轻人的情绪其实来得快也去得快,只要有人在他们脆弱的当下承接得住他们的情绪,他们就会好起来,这也是搞“凝”相活动的动机,“想他们透过相片表达自己,也让大众看见青少年的内心世界”。
生命热线“青少年生命专线”电话: 2382 0777(服务时间由下午2时至凌晨2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