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伴母 喂药自责 死念闪过 一个精神病人家属自诉无助30年

撰文: 邓丽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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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bow(化名),小六那年,母亲确诊精神分裂症,入住青山医院。小生命顷刻被改写,12岁就肩负照顾者的重担,人生越过了高山低谷。人到中年,这担子未有减轻,她辞职卖楼,决定当一名全职照顾者。时至今日,她说:“30几年之后,我仍然觉得自己无助!”
患上精神病不是错,亲人没法子选择,奈何一个精神病患家属挨了三十多年,无助感依旧,是医疗体制的不健全?是社区对照顾者的支援不足?

Rainbow(化名)母亲80年代确诊精神分裂症。(黄伟民摄)
80年代嘅青山医院同监狱无分别!
精神病患者家属Rainbow(化名)
妈妈入住青山医院,Rainbow忆述行入去就会好惊,因为好似监狱。(蔡正邦摄)

童年:带着恐惧 孤身闯“青山监狱”探病母

回忆虽苦,但Rainbow还是勇敢说出小六那年的经历。

八十年代,妈妈入住青山医院,那时医院常出现Rainbow的小身影,孤身探望母。她自觉与其他小朋友不同,像失去爱母,又背负照顾妈妈的责任。“八十年代嘅青山医院同监狱无分别,都系重门深锁,生活喺铁窗边缘,一行入去就会好惊,因为好似监狱”。走入医院的一刻,她不禁自问:“我点解会喺呢个地方?”泪水夺眶而出,她强忍。妈妈诉说邻床病人打了她一拳,12岁,应是投进母亲怀抱撒娇的年纪,此时她却担当了大人的角色,为妈妈申请调床。

当时嘅心情系,我喺度落紧毒。
精神病患者家属Rainbow(化名)
妈妈不肯食药,医生处方隐形药水,由Rainbow滴落白饭予妈妈吃。(黄伟民摄)以上为模拟图片,非Rainbow小时真实情况。

覆诊:母亲拒服药 自责落“隐形药水”如毒母

“你要食药咖!”电影《一念无明》中,饰演躁郁症患者“阿东”父亲的曾志伟这样向儿子吼叫。Rainbow就像电影中的曾志伟。

手震、整个人僵硬……旧药副作用大,妈妈不愿吃药,Rainbow要督促她吃药,冲突随之而起。跪过、求过都没用,她代母覆诊,医生处方隐型药水。“我每一日拎住𠮶樽药水,煲啲饭拎入去厨房滴落去,当时嘅心情系,我喺度落紧毒,其实好难受……每一日返学我都会问自己,我几时唔使做呢样嘢?”往事并不如烟,忆起这段经历,她不禁哽咽。

父亲为了糊口独自住在九龙,每星期只回家一次,对精神病认识亦有限。Rainbow几乎孤立无援,她又不可告诉别人妈妈患病,那年代,没有人会接纳一个精神病康复者。

当时我只系一个细路仔,得我一个,觉得呢个世界冧咗都系得我一个!
精神病患者家属Rainbow(化名)
Rainbow中三那年想过寻死。(蔡正邦摄)

郁结:好想喺天台跳落来

中一那年,她考上名校,学业压力大,又要照顾妈妈,那段日子觉得好绝望,开始感到抑郁,中三那年想一死了之。她忆述:“好想喺天台跳落来。”但寻死的念头只闪过那么一刻,因顾念到死了家中弟弟怎办,也想到妈妈纵使患病仍打两份工,养大两姊弟,所以告诉自己要撑下去。

回望这一切,她谓:“当时我只系一个细路仔,得我一个,觉得呢个世界冧咗都系得我一个。”

我精神健康都唔健全,我都惊自己会冧咗。
精神病患者家属Rainbow(化名)
Rainbow妈妈2013年再病发,情况且更严重,至今四度入院调药。(蔡正邦摄)

婚后:母亲复发 辞职卖楼全职照顾

社会对精神病康复者家属没甚支援,直至1998年才有家属服务,那时Rainbow认识了其他家属,压力才得以舒缓。后来妈妈再度病发入院,幸遇到好医护,她愿意服药,病情受控。Rainbow人生也出现了转捩点,可以一家人去旅行,妈妈参与到其毕业礼、婚礼。

然而好景不常,家人2013年病重,妈妈挨不住压力再病发,情况且更严重,怀疑家人害她、被跟踪、杀害,“最恶劣会打电话来闹你,用最难听嘅说话辱骂你”,还威胁会自杀。由于难以集中精神工作,妈妈也抗拒入住院舍,Rainbow辞工兼卖楼,搬近父母住处,全职照顾母亲,但三十多年来身体早已五劳七伤,胃痛、失眠、发恶梦……她无奈说:“我精神健康都唔健全,我都惊自己会冧咗。”

作为家属,连简单嘅求助热线都无!
精神病患者家属Rainbow(化名)
Rainbow说,自己家里永远预留了一张床予爱母,但妈妈病发时连她也不相信,那是锥心之痛。(鲁嘉裕摄)

无助:母病发出走致电热线求救 对方叫打999

日复日,年复年,妈妈13年至今四度进出医院。今年初,妈妈幻想被加害离家出走。Rainbow说,自己家里永远预留了一张床予爱母,但那次妈妈连她也不相信,实在是锥心之痛。她四处寻母,无助之下致电精神健康热线求助,得到的回复却是自行找社康护士或者打999,“作为家属,连简单嘅求助热线都无……有事时得自己一个喺度惊,其实家属嘅角色好重要,如果我哋唔喺侧边陪佢哋,佢哋条路会难行啲”。

倡成立朋辈支援大使的服务

Rainbow冀社会正视精神病患家属,特别是年幼家属的的需要,为他们提供正规支援服务,因自己年幼时深深体会到个中无力无助,“童年创伤,唔系咁容易可以弥补到”。她坦承接受心理辅导多年,也未能完全痊愈。“独生子女更加孤立无门,如果唔及早介入,好可能佢都会成为另一个病患者。”

她也促请政府成立家属朋辈支援大使的服务,在医院及社区综合中心设立职位,让家属发挥同路人的经验,“只要有合适嘅服务扶佢哋一把,可以改写康复者同家人嘅生命,雨后见彩虹”。

可惜是,今年4月发表的“精神健康检讨委员会”报告提出40项建议,却没有任何一项有关精神病康复者家属或照顾者,但立法会议员邵家臻强调,社会上不止医生可以处理精神病患者或康复者的心理困扰,“家属都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