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mfun・一】性、冰毒、爱滋病交织 过来人冀走出负面标签

撰文: 劳显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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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署卫生防护中心会定期公布全港爱滋病的感染情况,早前中心顾问医生(特别预防计划)陈志伟指,本港16.2%的男男性接触者会在使用消遣性毒品后进行性行为,即俗称的“chemfun”,他认为这是其中一项令爱滋病感染率上升的重要因素。Chemfun议题涉及性倾向、爱滋病、吸毒,研究这个议题的学者呼吁社会避免贴上负面标签,而是支援他们脱离毒海。系列之一

阿感十年前接触chemfun,曾经沉迷。(卢翊铭摄)

Chemfun系列报道:
(一)性、冰毒、爱滋病交织 过来人冀走出负面标签
(二)实地考察派对探讨空间 学者:冀缓解伤害非“鼓吹”
(三)小童群益会推支援服务 让求助者不再孤单

“Chemfun”,外国多数用“chemsex”一词,即“chemical(化学)”加“sex(性行为)”,常用的毒品或兴奋剂包括冰毒(甲基安非他命,Methamphetamine)、迷奸水(GHB)和芳香剂(Poppers)。打开同志交友手机应用程式,不难遇到邀约chemfun的人。

卫生署隔年进行“爱滋病预防项目指标调查(HARiS)”和“香港男男性接触者爱滋病风险及流行情况调查(PRiSM)”,前者是场所调查,后者为网上调查,最近一次发布的年份为2016及2017年。两项调查连续多年都有“chemfun”的情况,但没有具体区分涉及的不同毒品数字。

《香港01》向卫生署索取两项调查中关于冰毒的具体数据。据2017年PRiSM调查,4,133名男男性接触者中,227人使用过冰毒,占5.5%;使用迷奸水的人数为201人,占4.9%;爱滋病病毒测试呈阳性的个案中,使用冰毒的比例为35.4%;使用“冰”或“迷奸水”的个案中,持续使用安全套的比例为15%;使用“冰”或“迷奸水”及并非爱滋病病毒感染者的个案中,曾使用或正在使用预防爱滋病药物(PrEP)的比例为19%。

接触冰毒后无使用安全套

今年30多岁的阿感(化名)约在2009年接触chemfun,自此开始吸食冰毒,并感染了爱滋病病毒(HIV),经历过挣扎和迷惘。接受治疗后,如今他体内的HIV病毒指数达“不能侦测等于感染风险可忽略”(U=U)水平,生活与一般人无异,但他与chemfun的故事,并非上述一堆冷冰冰的数字可以描述。

“我知道冰毒是毒品,以为和摇头丸差不多,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冰毒的依赖程度比摇头丸高得多。”阿感形容,吸食冰毒后更有自信,“好似‘充咗电’,找到一个颇有自信的自己,可以沉溺在自己的世界。”

以往阿感与其他男性性伴发生性行为,都有使用安全套,但接触使用冰毒的chemfun后就不再使用,“用冰会不停‘追’,和以前接触的其他毒品最大分别是不用安全套。可能是冰毒令欲望高涨,会更愿意探索平时不敢尝试的东西,例如无套性行为。”

打开交友app,有不少个人档案表明邀约chemfun,如以雪糕图案为暗号,或标明不同药物的简称,如Ice(冰毒)、Viagra(伟哥)、GHB(迷奸水)。(罗国辉摄)

感染HIV后 高估自己承受能力

阿感接触冰毒的这十年,冰毒在香港愈来愈流行。综合香港警方和海关数据,2014至2018年,平均每年检获逾340公斤冰毒,而2009至2013年年均只检获77公斤。

冰毒价格便宜,海关数据指,本港冰毒的零售价约每克550元,比海洛英低四成。不过,阿感认为,冰毒之所以在香港流行,除了便宜,更因为容易买。他形容,买冰毒就像快餐店送外卖,“打开手机App,很容易接触到chemfun的人,问一问就能找到一两个拆家的电话”。

接触冰毒后半年,阿感确诊感染HIV,“当时知道有风险,也以为自己很乐于接受后果,但最终确诊后,心情完全不是想像中的那样,我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冰毒价格低,亦容易购买,成为近年香港流行的毒品。(设计图片 / 罗国辉摄)

护士嘲讽只有十年命还不够吗

阿感还清楚记得,确诊时诊所的场景和对话,“我在社会卫生科验到感染HIV,需要见护士长,接受‘所谓的辅导’后才能离开。那个护士戴着金丝眼镜,我很记得,他对我说我只有十年命。我当时目瞪口呆问‘只有十年命?’他回答‘是啊,你觉得还不够?’”

他迷失了,“我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看到黑箱车在面前经过,仿佛见到自己的照片在上面。”那一刻,阿感并不忧虑世界末日,反觉得要在末日来临前更加放纵:“反正只有十年命,不如玩尽一点,反正都没有未来,反正都要面对死亡,我的犹豫在哪里呢?”

求助戒毒 被问改变性取向

确诊后两年,阿感没有覆诊、没有食药,冰毒的副作用愈来愈大。他总是很累、集中不到精神,虽然未严重到如电视广告描述那样“冰会溶咗你个脑”,但也出现很多幻觉和幻听,有一次更危坐天台。

胆战心惊的经历让阿感终于寻求协助,但所求非人。“我跟电视指引打热线186186,转介到当区一间戒毒机构,社工显然不了解男同志圈内文化,劈头第一句就问我‘可否变直’。是否你觉得同性恋是不正常?第一句话就想改变我的性取向的人,可以多用心理解我的处境呢?”结果,他去了一次戒毒中心后,就没有继续接受辅导,只是靠自己意志减少使用冰毒。

Chemfun用到的“冰壶”,与水烟壶差不多。(设计图片 / 罗国辉摄)

跨过心理关口才承认感染爱滋

后来阿感开始接受HIV治疗,“看到自己的病毒指数上升,不能再骗自己,自以为是不会发病的个案。食抗病毒药很简单,但要跨过很大心理关口。我常常问自己,为何承认自己感染HIV很难,但无人觉得伤风感冒、高血压、心脏病、肝炎很难呢?”

他对HIV了解更深后,知道自己不会只剩下十年寿命,每日吃一粒药已可以控制病毒,生活与一般人无异。他体内病毒指数现已达到不被检测水平,“即‘U=U’,这个情况下,我就算与非感染者发生不安全性行为,对方都不会被感染HIV。”

当日“金丝眼镜护士”给出的“十年大限”已过,但阿感形容,那番话仍在他脑海挥之不去,“那个人的样子、说话的语气,我依然记得,到今日我也抹不掉这个阴影。为何他没有告诉我正确的医学数据,反而像是怕我死不掉,一沉百踩呢?”

身受多重负面标签

在今时今日的香港社会,依然有人以为共用碗筷、日常社交会传染HIV,有传媒依然会用未经求证的外佣验出感染HIV的网上流言做新闻,与感染者交往被标签成“冒着生命危险”,用上“恐慌”、“绝症”等标题。

同性恋、爱滋病、吸毒,阿感觉得这些都是今日香港社会的负面标签,“不论我玩不玩chemfun,同志在社会中都有这么多负面标签。爱滋病本身就是一种长期疾病,但总会有人说这是上帝惩罚同性恋,这有什么意义呢?应该去问人们用药用毒品背后的原因,而非不断恐吓。”

阿感(背向镜头者)是记者接触到唯一一名愿意接受拍摄访问的chemfun参与者。(卢翊铭摄)

不能自拔者劝诫友人勿尝试

阿文(化名)是记者接触到的另一个chemfun参与者。他20多岁,独居,不愿意接受任何形式的摄影访问。他描述,最初接触chemfun只是好奇,从未想过会上瘾,但尝试后却一直沉迷下去,不能自拔。

他说自己一直都隐藏得很好,外人无法得知他有用冰毒的习惯,直至有一次,妈妈到他家中打扫,无意中发现吸食冰毒的工具,捅破了秘密。妈妈伤心痛哭,但阿文表面上答应戒毒,却依旧偷偷吸食,更曾经试过突然抽搐晕倒,幸好朋友发现,及时送院。

阿文无法走出对冰毒的沉迷,但他说每遇到朋友,总会告诫他们不要尝试,“有时朋友在我家,我会在清醒的时候对他说,无论我之后如何邀请,都千万不要碰,因为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卫生署卫生防护中心会2月公布2018年全港爱滋病的感染情况,顾问医生(特别预防计划)陈志伟指,“chemfun”是其中一项令爱滋病感染率上升的重要因素。(资料图片 / 麦凯茵摄)

上文节录自2019年4月1日出版第156期《香港01周报》文章〈性、冰毒、爱滋病交织 Chemfun风险惹关注 学者吁增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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