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小贩”公民抗命惹理大清算 小丽老师:和谐不一定是好事
刘小丽,人称小丽老师。博士衔头带来光环,在旺角占领区讲学崭露头角,到深水埗当小贩也引人注目。从小到大,她不是个可人儿,针对她的人一直都有,单纯的凭着四字“忠于自己”,一步一步踏在社会运动的路上。光环,她敬而远之。眼泪,却总忍不住。以后,忍不住都得忍着了。
“我很容易哭。”
高铁、三跑、港珠澳大桥,一只又一只“大白象”,激怒了立法会外示威的人群。3月高铁追加拨款通过,隔着玻璃,望着战友,小丽坐在地上痛哭,“虽然(推翻高铁拨款)成功机会很微,但一点推进也没有,我好难过。”
刘小丽有点在意。2014年成立“青年重夺未来”,针对的正是大白象基建,两年以来,屡战屡败。眼泪换来不是同情,更多的,是批评。博士不往金钟大台,手持扩音器到旺角占领区讲马克思、讲社会学。听众不绝,小丽9个小时不吃不喝,遭蓝丝阿伯喝骂,退至新兴大厦,又遇人掷玻璃樽,类似的事每日都发生。与此同时,在拆大台的声势下,她被指摘“抢光环”,为什么留下?“旺角需要人。”
“期望管理” 考试留力
家中𡥧女,小时候被哥哥姐姐施以语言暴力,她还击打架,哥哥得宠懂得“先哭制人”,她的罪更大。爸爸放工回家,轻轻放下一句“不要欺负妹妹”,风波暂时平息,翌日她被欺负得更严重,“有光环都未必是好事。”博士的身分,的确带来不少光环,当小贩也格外引人注目。小丽却道,念博士,最不像她的作风。
她自认顽皮,小学毫不掩饰考第一,稍一失手考第二就会被兄姊调侃。读到中学用上“期望管理”,跟妈说贫苦大众在名校就是这个程度,每次考个六、七十分,清爽短发又不讨好女校训导主任,屡被针对,她毫不介意。1990年代末,经济发展迅速,流行“读书无用、炒股至上”,小丽却偏爱读书,一读就读上博士。留长发,当个典型教书先生。
从旺角出发,步行至旺角东铁路站,乘坐东铁到红磡站,再走10分钟就到达理工大学香港专上学院。再长,车程不过30分钟。小丽建议乘的士,记者虽不解,亦表尊重。“所有人对我只得要求,无人不用我不为他紧张”,她娓娓道来,出身基层,中三开始帮小学生补习,又当诊所助护,奔波劳碌,只有在的士车厢内觅得片刻安静。被当的士司机的补习学生妈妈碰上,大惑不解,小丽解释是精神需要。下午4时,正值的士交更时分,本商量好乘港铁,小丽还是四处张望。真的让她盼上了,随即奔向的士,旁人没有半秒思考时间。“阿妈骂我,阿哥又骂我,只有的士司机不骂我,”说毕哈哈大笑。
撑小贩惹校方清算
高登电脑商场对出一段桂林街,令小丽在深水埗警署度过农历新年。给她一个10元硬币作为道具,她更正“是一张10元纸币。”然后从银包拿出一张10元纸币,走到当日被带走的角落拍照。年廿九晚,小贩突围失败,小丽自告奋勇推着木头车“摆卖”,获款10元,不消半小时被包围的食环署人员带走。平常小贩被捉,上庭认罪,罚款了事。她却不认罪,也不认命。世有恶法,她坚持小贩本为边缘人,本质非犯法,而是立法者令其犯法。小贩受人打压,需要其他人帮助。最后被罚千八元。农历年与肠粉大王并肩作战,后来的风波没料到,小丽担心大王受累,会承受不必要压力,幸二人都一心为小贩做点事。至于她自己,理工大学越过重重架构,直接对她处置纪律聆讯,恐失教席。这次再说,没有哭了。
不作声不等于和谐
“做大事业,参与的人最终都是炮灰,只是这么多微尘堆积,希望能将事情逐步推进。”在旺角讲学二百多场,听的有黄丝,也有蓝丝。蓝黄撕裂无法避免,感慨吗?“在社会学教导里,Conformity(保持一致)就是cheap(低俗)”。“我从不觉得撕裂有什么问题。教授Gender(性别研究)第一堂第一件事就是向学生点出‘和谐不一定是好事’,如若去到尽处不作声……譬如说非洲割礼,千百年来的传统,女子哭你骂她吵,(外国文明传入)引入外敌捣乱,导致撕裂。不作声,这样叫和谐?”小丽说到在意的事,总是连珠炮发,神情激动。
问她偶像是谁?她指着办公室里一堆书,数着数着,只得村上春树一个不是社会学家。村上的散文使她放松。从中大走到香港专上学院任讲师,教导社会学通识,一晃眼7年多,纵然近年多了几个身分——社运人士、小贩、甚至“左胶”,“希望到最后别人能记得我是一位老师,是用知识介入社会的老师,一个有几贴地的知识分子。”毕竟走上街头,都是不忍学生受苦。
我从不觉得撕裂有什么问题。和谐不一定是好事,如若去到尽处不作声,这样叫和谐?
时代呼唤走向政治核心
副学士毕业不被认受,大学念不上,学生到头来背上10万学债,一无所获。有的,还是出身自连几块车费都要计算的家庭。案头上挂着一幅白板,堆满学生写的心意卡,写的都是感谢的字句。最上头有学生写着“写得高,不让你擦”取笑小丽身材矮小。
标准工时,小丽很执着一定要设立,而且,提出每周40工时。每周工作50小时尚未达成共识,争取40会否太不可思议?况且一些行业譬如饮食业,需要长工时才能运作,否则要多请两更厨师。
话未说完,小丽又激动了起来,“为何不可?其实很多小店老板担心的是舖租,而不是人工。”小丽表示,考虑参选立法会,说要改变公众对标准工时的想像,带出舖租的重要性,否则只会像如今一样,一潭死水。
习惯离经背道的人,积极考虑走入政治核心当中。或许,是所谓时代的呼唤。政治充满交易,可能由不得再忠于自己,她只说“在这个关口,不付出就没有希望”,母亲前年去世,了无牵挂。洪流一波又一波,再也容不下泪水。
后记:谁说博士不能哭?
“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这里断不是美的所在。”
年廿九晚上,肠粉大王与伙伴们突围失败,无法在桂林街摆卖,可能血本无归,农历年街头也不再热闹。此时,小丽老师挺身而出,怀着被食环人员带走的决心,扮演小贩摆卖。记者看在眼里,不明白。一个博士,何以至此?
记者没见过博士哭,至少公开场合哭的博士,几乎只有她一个。见到弱势苦况会哭,苦苦经营后无寸进会哭。因为眼泪,她说取笑、指摘的人太多了,多得有点受不了,以后再也不哭。
记者有点反应不过来。忽然间,觉得自己用“博士”二字框住小丽了,限制她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哭,也是真性情,谁说博士不能哭?可是,她偏偏容不下眼泪的政圈里。真担心她为了一池死水,不能够舒坦地生活。的士可要随时候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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