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铜锣湾书店的日子》第四回 李波失踪前 不速之客突造访
本文由作家胡志伟(笔名“郑义”)撰文,纯属作者意见,不代表香港01立场。
日记 18 :书籍分类销售更好
十二月九日
钻到柜底将六、七千本书清点编目完毕。首先是依原来次序,将卅六只书柜编成A至Z、甲至癸共三十六列,每列分六至八格,以国际统一书号登录。有些台湾版书,将书号字粒印得很小,我这五百度的老花镜要再加一只放大镜瞇住眼才勉强看清楚,眼睛疼得流泪水,去看了一次眼科医生。其次是,以作者名,如狄更斯、大仲马、丹布朗、章诒和、龙应台等编目,各种章迷、龙迷一下子就能搜罗一大堆心头好;再就将社会科学的书按历史事件分类,如八年抗战、反右运动、三年灾荒、十年文革等等,便于大学与研究所的学者选购。目录上载电脑联连WhatsApp后,顾客上门倍增。
日记19:禁书作者来自不同派系
十二月十日
月前有个澳门人预订三千元带函盒的《秘戏图大观》,我向供应商订了货,那澳门人却失踪了,几次电函都不覆,怀疑歹徒故意捣乱。今日有个深圳青年,稍微翻了两下就用银联卡买了去,他接过函盒,迅速下楼逃遁,好像有人追缉他似的。我知道这类书在大陆是不能公开出售的,有特权购买这类书的都是有小卧车侍候的大官,那位小青年偷阅艳书成癖,偷偷摸摸惯了,到了香港也恍如置身于大陆。
下午有个争鸣月刊退休编辑C君上来买书,他说所谓禁书,事实上并非境外而是“境内反共势力”的杰作,那些作者绝大多数是住在深圳的,还都锦衣玉食、稳坐钓鱼船,他们各自代表中共高层不同的派系,包括薄熙来、周永康的残渣余孽,这些人才是政治谣言的源头。他对深圳某人罔顾民族大义、美化汉奸的文章极感愤怒,我说此人月入九万多元呢!他说:黑狗偷吃,白狗当灾,可怜的老林、阿波、阿平不幸当了替罪羊!
日记20:中港看采访权的差异
十二月十一日
曾任香港记者协会主席、在我同学朱杏清负责的自由亚洲电台任记者的胡丽云,带了一个老摄影师来书店采访。胡小姐问两位深圳来的女青年为什么专拣这家小书店,是否独沽政治八卦书刊?那两个女孩回答后似有悔意,便追问你是谁,一听“自由亚洲”便慌了神,坚持要删录音、取消照片。胡丽云二人出示已删,那两个女孩不信,道:“如果今晚出现在电视或视频上,我俩怎么向领导交代?”,声浪越吵越大。邓小姐说:“胡生,把记者赶走,他们阻著我做生意!”
我说:“在香港,法律保障记者的采访权利。记者是立法、司法、行政以外的第四权,记者是保障自由民主人权的,你要是得罪了记者,明天你出了事就没人会救你了!”我前去对两个女孩说:“这里是香港,记者在公众地方采访与拍照是合理合法的,你可以拒绝回答,也可以用手遮住脸,但你无权拆记者的菲林。你俩再吵下去,记者报了警,去了差馆,警察不会偏帮你们的,也许今晚就回不了深圳了!”她俩说:“香港记者真是无冕之王吗?”我同二人说理时,胡丽云偕胡须佬摄记悄悄溜走了。两个女孩察觉记者跑了,即下楼追赶,胡丽云二人早已无影无踪。从这件事可以看出,中港两地的价值观与法制,差距甚大,想融合都很难!
日记21:内地客来买邓力群书
十二月廿一日
两个上海人来买书,其一是剧作家吴祖光的儿子、画家吴欢,他们看到《邓力群自述:十二个春秋》,连连摇头,我们谈及邓曾建议专政机关制裁香港的“反动出版商”,想不到那么“进步”的中宣部部长,最终还是倚靠香港的“反动出版商”出版他的自传,历史老人就这样讽刺那类左王左将。
日记 22:李波失踪了
十二月卅日
陈先生来店坐了一个下午。他说,这个店长期亏空,有何妙计增加营业额?我说,政治类书刊占两成,但销数占了八成;英文书与医卜星相妇女儿童宗教哲学都卖不动,徒占了八成书架。这么好的地段,座落在崇光百货后门,倘若卖教科书,一天至少进帐十万。
他说:“一天十万,你有没有吹水?”我说:“我从不吹水!敝友许胖子在鲗鱼涌开了一家景联书店,面积只有我们四份之一,但光是八月份就能日售十万,一个月养一年。”他说:“一天如何能卖十万?”我说:“八月份是中学生扑书的日子,一张书单闲闲哋四千多元,有廿五张书单就进帐十万元,如果五十张就廿万元。”他说,“廿五张书单,不止八百本书吧,我们一天才卖百来本书”。我说:“请三个靓(口靓)仔当暑期工,爬上爬下怎么找不到一、两千本书?三个靓(口靓)仔,不超过两千元日薪,可你每日净赚两万至四万,去年我带小女去景联买书,埋单打蛇饼排到街上。”他说:“月入三百万,摊到每个月才廿五万,二分利只赚五万元;付了房租连一份工资都不够,还不计灯油火蜡。”我说:“以景联为例,八月以外的日子是以卖文具为主的,鲗鱼涌附近的公司,买景联的文具都是送货上门的,因为折扣低,所以卖文具所得足以付房租。这铜锣湾的大公司比鲗鱼涌大得多,只要折扣订低些,不想送货送到脚软。”陈说:“那就改卖教科书及文具吧!”
我说:“书店转型谈何容易,把无用的书消化掉,能退的退还供应商,不能退的减价清货;还要派专人到湾仔至北角沿线一百多家中小学索取书单,从中核定最大公约数,再向四大教科书出版社订书,这就至少需要两个多月,等新书陆续送到,分类上了架,暑假就开始了。”
相约李波开会 秃头中男突上书店
他急著说:“我通知李波今晚来聚一聚,我来了两个月还没请您老人家吃过饭,我们一起商量怎么转型吧!”他致电李波,对方说手头有一件事,办完了就过铜锣湾,但时间不能确定。此时,那个红卫兵坏头头鬼鬼祟祟进来,见挤满了顾客便又悄悄溜走了。那一堆顾客中有人指名要买《林彪密函蒋介石》一书,说十点要上飞机。我说,此书柴湾仓库有货,可以派人专程送来,旁边另两名大陆读者怕错失机会,也要求订购,我便致电仓库,叫职员五点下班带四本过来。
我同众读者周旋时,有个五十来岁头发稀疏的瘦子推门进来找李波,我说李波不常来书店,你有事可见店长。此人大模大样坐到我的写字台旁,动手翻阅台面文件,又从盒子抽取我名片,陈先生问他是何人,如此放肆。来人说他是林荣基的姪儿,在本店也做过;陈说我不认识你,你不可乱说乱动,来人反问你是谁?我没见过你!陈把我从门口客人堆中叫过去,曰:“胡生,这人问我是谁?”我说:“陈先生是店长”,来人脸色稍有缓和,但话不投机,又起纷争,最终还是陈把他撵了出去。六点廿分,仓库职员送来了各种缺书十几本到书店,说李波帮她从仓底找到这批货尾,他要会晤一个稀客,会迟些过来。
舒非致电找李波 货仓不见人
七点半舒非来电,说李波每晚七点一定准时回家吃饭,今天过了半小时也不回来,去电都是录音,他平时有电必覆的,隐隐中担心丈夫出了什么事。等到八点十五分,陈说:胡生,今夜的饭吃不成了,明天再约吧!我便打道回家。九点多,舒非来电说,她已打电话委托康民大厦二楼进富印刷厂的老板娘去十楼书库拍门,没有反应。她猜想李波会不会过度疲劳晕倒在室内,想请我妻子一起去柴湾仓库开门探望。十点半,我妻子回来说,开门未见李波在内,她开个心眼打开电脑,但见李波亲自打字的出货单已经取消了,通常他不会取消货单的。十一点廿分我致电舒非,听到她语带悲泣,我说你别著急,先去令尊家中住几天吧,她说:家父没开刀,去年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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