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天地.影评|山穷水尽之处 也是通往自由之门的开端

撰文: 廖伟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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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华裔女导演赵婷的《浪迹天地》(Nomadland;台译:游牧人生;中译:无依之地)夺得今届奥斯卡最佳电影、最佳导演、最佳女主角三个大奖。赵婷成为历来首位夺得最佳导演奖项的亚裔女性。
去年9月获得威尼斯影展金狮奖之后,《浪迹天地》第一次在台北金马影展期间放映,我看过之后,可以肯定地告诉大家:这是我的年度最佳。

《浪迹天地》的难度在于,它拍摄的不是华裔导演拿手的华人文化纠结,而是“穷白人”的“车居族”、“新游牧族”的人生,苍茫率性又处处碰壁(或相反)的另一种美国梦。适逢美国大选后关于何谓美国梦的争议不断,看来别具一番滋味。

美国华裔女导演赵婷(右)的《浪迹天地》今年9月获得威尼斯影展金狮奖。(网上图片)

它的最高难度在于,改编的原著是一本纪实采访著作,剧本因此虚实交融,原著涉及的一些人物更在片中演回自己。即使如此,它依然是有极高辨识度的剧情片,结构饱和结实、剧力丝毫不亚于那些荷里活的精心虚构。

“虽然大半本书都在告诉你现实,但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理想。”这是我一年前读完洁西卡.布鲁德(Jessica Bruder)原著所写的最后一句感言。

在《浪迹天地》电影版,这句话被赵婷更彰显出来,选择理想何其不易,但不是毫无可能,看你如何衡量这一选择的得失。就像电影结尾的镜头,女主角芬恩(Fern,法兰丝.麦杜雯饰)驱车到波涛汹涌的海角,你可以觉得那是山穷水尽之处,但也可以发现这是自由之门的无限变化。

电影改编的原著是一本纪实采访著作,剧本因此虚实交融,原著涉及的一些人物更在片中演回自己。(《浪迹天地》剧照)

不带偏见地看另一个美国

因此,我更不喜欢《Nomadland》的简体版译名:《无依之地》,这个译名背后的逻辑和美国主流社会对这些依车而生的新游牧族的成见一样。芬恩就云淡风轻地反驳了这种成见,她说:“我是无屋者,但不是无家者。”这背后甚至包括另一个价值判断:有屋不代表就知道家的意义是什么。

电影跟原著一致的,是带我们不带偏见地看这另一个美国。两个、无数个美国,实际上是同一个美国,就跟被总统大选分裂的两个美国一样。保守和依附“美国梦”的一边,继续兢兢业业为已经变味的梦“埋单”;反叛和放弃“美国梦”的游牧族,事实上在试图重塑美国梦,把它带回拓荒时期、后内战时期那种重估一切价值的开放之中——换句话说,他们是在革命,像美国的先辈一样革命。

反叛和放弃“美国梦”的游牧族,事实上在试图重塑美国梦。(《浪迹天地》剧照)

当然,作为一部电影,它的动人之处并非因为理念的图解,而是呈现在理念的推进中的矛盾。具体在电影里,它添加的文学性细节,让人物更饱满——每个人都有放下的和放不下的,芬恩为主,琳达(Linda,琳达.梅饰)和史汪奇(Swankie,夏琳.史汪奇饰),甚至大卫(David,大卫.史崔森饰)也都面对各自的执着,相同的是,他们四人最终都有自己“去执”的办法,起码在个体的生命中让矛盾圆融和解。

女主角芬恩是一个虚构角色,乃混合书中布鲁德认识的多位女性,比如希尔维安(Silvianne)、拉雯尼(La Vonne)而成,也含有布鲁德自己的影子。帝国镇的凋敝从书中的象征意义,直接变成了芬恩影响命运的具体事件,赵婷利落地编织起原著中分散零落的叙事碎片,这种强悍与芬恩的强悍同理,所以说,芬恩也有兼任编剧的赵婷和身兼制片人的麦杜曼的投射在其中。

芬恩的变化也反驳了“无依之地”这个名字。她从世俗所认知的无依状态(丧夫、失业、失去居所),去到提供依靠给琳达和史汪奇、大卫他们三个人,以及路上遇到的流浪青年,成为他们的姐妹、女儿、爱人和母亲,是路给予她力量。因为给予而不索取,她成为这个时代的游侠式人物……更多电影分析,请阅读《香港01》周报电子刊全文。

廖伟棠
香港作家,现居台湾,著有诗集和评论集若干

上文节录于第243期《香港01》周报(2020年12月7日)《《游牧人生》岂曰无“依”,与子同袍》,网上标题为编辑重拟。请按此试阅周报电子刊,浏览更多深度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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