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重温12年前的粮食危机 勿重复犯错
相比起封关锁国,更令人担心的是粮食出口禁令带来的影响。食品出口限制之所以这么敏感,是因为这些政策和恐慌情绪恍如病毒一样,会轻易由一国“传染”至另一国。出口限制原意是保护本国粮食充足,避免抢购,但当限运国愈来愈多,跨国供应就会愈来愈少,粮食价格会愈来愈高,继而进一步引致民众恐慌性抢购。
承接上文︰【新冠肺炎】供应链中断引发抢购潮 疫下省思“粮慌”虚与实
出口限制争议大 入口国如坐针毡
社会对2007至2008年的全球粮食危机犹有余悸。当时国际米价在数个月内飙升两倍,直接或间接导致喀麦隆、科特迪瓦、孟加拉、莫桑比克、也门等多处地方出现暴动。海地人不满米价在短时间内升一倍、油价两个月连升三次,在2008年4月上街抗议,并冲击总统府,最终引致总理被罢免。
导致当时粮食危机的原因众多,例如原油价格上升引致对生物原料需求增加、小麦生产国天气恶劣影响产量、美元贬值等,但分析者普遍认同禁止粮食出口是重要元凶。2007年9月,越南率先禁止部份新出口订单;到2008年3月,印度禁止非香米出口,引发连锁效应,越南、埃及、柬埔寨接连推出禁令,米价迅即狂飙。世界银行研究报告估算,在2006至2008年涨价潮中,有45%的米价上升额度源于出口禁令。菲律宾是食米主要进口国,首当其冲受打击,为遏止米价飙升,政府修例把哄擡米价者判囚终身。
事后回看,外界判断出口禁令和出口税只是自保损人的招数,甚至会损人不利己。粮农组织分析2008年的粮食危机后指出,阿根廷当年推出的小麦出口税及出口上限虽然能够控制小麦价,但因为小麦只占面包成本一成左右,对阻止国内面包零售价上升的作用有限。研究甚至提出,正因为出口国的生产在满足国内需求后仍然有余,容许出口才可稳定物价。
正因为十多年前的惨痛教训,包括联合国粮农组织、国际粮食政策研究所等国际机构和经济组织在新冠肺炎大流行后,陆续开腔反对出口禁令。粮农组织首席经济学家Maximo Torero在3月底接受英国《卫报》访问时直言,“政府限制食物流动是最糟的情况,反对自由流动的措施定必产生反效果”、“贸易障碍将会导致极端(价格)波动”。此外,澳大利亚、加拿大、智利、新西兰、文莱、缅甸、新加坡在3月25日签署协议,保持贸易和供应链开放,不实施出口管制、关税和非关税阻碍措施。
即便如此,部份粮食出口国为求自保,限制基本农产品出口。泰国便因应民众抢购鸡蛋,在3月26日起禁止外销五周;俄罗斯亦设立谷物出口量上限;越南在3月25日起更一度暂停签署新大米出口合约,最后取消禁令,换为配额制,但大量米商取不到配额,无法出口,不少大米腐坏;柬埔寨则在4月5日起禁止白米和糙米出口;罗马尼亚亦由4月10日起禁止谷物输出欧盟以外地方。一众禁令的出现,加上疫情对全球供应链的冲击,大大动摇各国对粮食全球化的信心,其影响陆续浮现。
在一众粮食之中,食米贸易一向广受关注。据美国农业部统计,近年全球食米产量与存量总体上升,但去年和今年的出口量趋紧(表二),主要原因是个别国家生产能力和出口政策改变。然而,今年初各地经历抢购潮拉高需求,加上全球最大大米出口国印度因为封城锁国而暂停大米出口,柬埔寨、越南等国又传出限制出口的消息,还有主要出口国之一泰国受旱情影响,预期今年食米产量下降,导致泰国出口米价在3月底升穿580美元一公吨,为七年新高(表三)。
正是基于这些迹象,联合国粮农组织、世界贸易组织及世界卫生组织3月31日罕有地发出联合声明,呼吁各国通力合作,减少因边境限制而阻碍粮食流通,以确保全球粮食安全。
不少论者早已提出,诸如世贸、联合国等国际机构应该严加规范出口禁令,并平衡各国利益,促进各国合作,以应对全球性危机。事实上,世贸成员国有责任遵守关于出口限制的条款,除征收关税和费用外,不得利用配额或输出许可证或其他措施来新设或维持数量限制。但是,条文同时列明,若为防止或缓和出口国粮食的严重匮乏而暂时实施禁止或限制输出,可当例外。
条文的漏洞在于,成员国实施出口税时无时限和上限规定,国家可以透过大幅征税达到实施禁令之效,而且条款未有明确定义“临时”、“严重缺乏”等字眼,各国于是自行演绎,不少国家连实施出口限制前通报世贸的动作也不做,反映国际合作的决心相当薄弱。虽然部份成员国多年来尝试在世贸层面沟通,希望能收窄分歧,但至今未见有太大成果。
疫症大流行 势重塑全球供应链
撇开世贸是否助长发达国家剥削发展中国家的争议不谈,单从粮食出口的层面而言,在粮食全球化已蓬勃发展的当下,构建一个国际协调机制绝对有其可取之处。然而,今次疫情暴露出全球粮食供应链断裂的后果,并动摇人们对粮食安全的信心—原来平时运作复杂但畅顺的物流程序,在病毒大流行之时会受到严峻考验,受干扰的时间和规模更远超想像。
此外,区域或全球合作在今次疫情中亦显得脆弱,像欧洲各国错过共同协力控制病毒扩散的时机、供应链断裂无法令食物如常运输,国与国之间为求自保抢夺防疫物资、国家相继自行限制粮食出口等。而病毒随着人类频繁的旅程传播开去,间接导致全球化成了新冠肺炎大流行的帮凶。如此种种,都容易令人对全球化发展生出戒心。
的确,疫情会令去全球化的声势更强,各国会自行加强生产和储备粮食的能力。在国内层面,国家会于正常时期增加基本粮食的储备量,加紧探索都市耕作,增加粮食自给比例。国家亦可能争取一定程度的区域合作,例如邻国之间制订行政和物流捷径,在加强保障员工健康的前提下,确保食物运输于紧急关头保持畅通;增加区域间的粮食储备库和创建统筹架构,例如东盟与中日韩成立的紧急食米储存库,应付成员间的突发需要。
虽然如此,我们不能忘记,无数人依靠粮食生产和贸易为生,入口地难以在可见将来自给自足。除非全球陷入战争,否则食物供应分工、互通有无、国家或城市相互依存的大趋势难以改变。更重要的是,解决了肺炎,还有更大的气候变化危机,全球问题需要全球合作,保持贸易畅通,减少出口限制,加上及时的救济措施,更要保住万千粮农员工和基层的生计和健康。2007/08年的粮食危机已经证明:独善其身是下策,我们绝无理由重复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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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节录于第211期《香港01》周报(2020年4月27日)《供应链中断引发抢购潮 疫下省思“粮慌”虚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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