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二】对政府失去信心 情侣计划远走新加坡
7月的一个星期五,茵与朋友在餐厅吃饭,大家说笑之际,男朋友S突然捧着一束花出现。他拿出戒指,慎重地求婚,茵没有想太多便答应了。后来她说,如果男友是周末求婚,她大概要考虑。自6月以来,几乎每个周末都有游行示威,合法的,非法的,最后画面上尽是硝烟,她无法在这样的氛围下,思考结婚这回事。三十出头,有稳定职业,如同所有情侣一样,他们计划成家立室,若没有修例风波,他们大概会在香港结婚生小朋友,但这些念头都被打乱了。两个月来,每次跟朋友见面,大家三句不离移民,“走唔走”成了最亲切的问候语。“之前已经开始谂,我们也计过,走的话生活水平会下降,没有那么容易揾到工,计来计去,还是觉得不要走,但这件事发生后,我们会走。”S说。两人都是执行力很强的人,再早些时候,他们已留意楼市,曾考虑买楼置业,也讨论过小朋友未来的教育,即使自己不走,亦考虑送小朋友离开,但6.12金钟警民冲突后,曾经熟悉的城市变得陌生,离开有了迫切性。“第一次百万人游行,我们都未谂;但6.12后觉得这个政府不会再听民意了。”茵灰心地说。
他们会去集会、游行,对政府的不满远不只有修例之事,从五年前的8.31落闸、占中,到后来特首所言的“相对和谐”的两年间所发生的一地两检、DQ事件,太多不满积压,修例犹如导火线,炸开平静的表象。“DQ事件好大影响,一DQ完就政治冷感。” S因工作需要,经常飞不同地方,有时甚至要返内地,对国情略有认知。“有些事要分清楚,有些是阿爷搞出来的,有些是本地搞出来的。8.31落闸和DQ议员是阿爷决定,但(修订)逃犯条例是香港政府要推的。”
在他看来,阿爷的决定难以推翻,但政府依然可以走位,而今次的修例,却展现了政府施政无能的一面,不仅错失了最佳的解决时机,在7.21元朗事件后,局势进一步恶化。“7月21日元朗发生什么事,我们也不用多说,即使在中国,也没有见过有人打到入车厢,这是半恐怖袭击。”他指,有些关系玩完就是玩完,心中有条刺便是有条刺。
茵同样对政府失望,认为政府没有做过实质的事去解决问题。“土地、医疗、教育,每件事都可以用不同政策去做,但是每次政府都选择最扰民、最不被认同的方法,继而逼我们接受,包括今次的事件。” S轻叹,这三年政府做得最对的事,说不出来,但政府做错的事,可以列出好多,“你叫我如何有信心走下去?”
施政效率比政治更重要
一唱一和,想法接近,彼此有离开的共识。S是从事金融业,茵是言语治疗师,工作稳定,是专业人士,理应有能力离开,然而执行起来却不易。茵毕业后浮浮沉沉,后来修读言语治疗硕士,工作上接触很多小朋友,每个星期游走十多间学校,有时返足六日,但因为很喜欢,她觉得这是一份终生职业,她也希望在另一个城市找到相同的工作。这些日子,她搜集移民资料,发现技术移民的分数比想像中高,为了加分,要考语言试,为了在当地执业要考专业资格试。她解释,“外国协会比香港成熟好多,如果是协会合资格的会员,就可以有执业资格,香港的注册制度不太成熟,只要完成一个学位,便可以成为言语治疗师,外国的门槛高很多。”
S的情况稍为好一点,公司预计下年将在新加坡设分公司,他向上司表明有兴趣调迁,若不成功,便会辞职找当地的工作,以工作签证的方式留下来。“大部份国家我们都不够分。去年的计法与今年不一样,但即使是去年的分数也不够。”新加坡的计分方法不是很透明,只知申请了要排期,排多少年才得到永久居留权则因人而异,有持中国护照申请人在新加坡住了十年才得到,也有港澳台申请者住几年便取得,“我们也不知道要排几多年,但如果公司调你过去,有较大机会拿到工作签证。”他们也想过,若最终找不到工作,便读书转行。
新加坡近年成为港人移民的新热点。它是国际城市,生活、工作节奏与香港相似,连高楼林立的城市景观也相同,以英文及普通话为沟通语言,在政制上也没有享受到更多的自由,对香港人而言,如同去了另一个香港。朋友都问:“去新加坡为什么不留在香港?”茵笑说:“人家起码是主权国家。”
S指,政制不是他们考虑移民地点的首要条件,反而政府的施政效率更为重要。“某程度上,我不太理政治是否透明或是否有民主,但政府要有效率,知道问题在哪里,会想方法解决。”而在施政方面,新加坡是高效率,也相对以民为本。S甚至戏言,内地的执政效率也比现时的香港政府高,“如果中国发生这种事,省委书记或市委书记应该被炒了,当然几年后他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中国经济不稳健,包商银行、锦州银行、恒丰银行等中小型银行近日相继爆煲,政府注资打救,虽有干预市场之嫌,但至少政府是行之有效的。不似香港,早有专家预示今年经济放缓,高官不停提到经济衰退,却只是在等爆煲等挤提,没有措施抒缓将会出现的金融危机。
“其实讲民主,大家都是想政府聆听自己的声音。民主也有缺失,譬如美国划选区分界,基本上是乱划的,这条街一边是第三区,一边是第五区,中间夹着第四区。当然是不公平,但政府在执政上会咨询,不会做得太绝。”至少不是极力打压异见者,对民间提出的意见不闻不问,施政错误不需被问责。
访问前一日,黄大仙爆发激烈的警民冲突,防暴警察出现,街坊踢拖上前理论,不久是几轮催泪弹,自小在这区长大的他们难掩怒气,直言难以接受。愤怒背后,更多的是伤心,是对社区的沦陷的无奈,也认知到香港的沉沦似是无可避免。“大家都知2047年会玩完,但中间的细节可以做好一点,不要像现在这样。”S说。
不想下一代面对2047
促使他们移民的导火线是反修例风暴,但更深层的原因是2047年,不为自己,是为小朋友。他们预计这几年会生小朋友,计一计,原来小朋友大学毕业时,便是2047年。
我个人不希望小朋友一毕业便要面对2047,那时整个社会都不一样。基本法讲到2047是可变可不变,现在我都几肯定会变。当初考虑到下一代都会移民,可能在他们读中学或大学时。现在(局势)变得太快,我们对政府的信心愈来愈低,之前可能有五六十分,现在只得二三十分。
两人下年便结婚,茵的妈妈唠叨,说为什么结得那么急,茵直到现在还未跟妈妈说要移民,想像不了家人的反应。茵心中有很多挣扎,舍不得家人、朋友,舍不得现在的工作。她当年借了三十多万读硕士,读完才不过几年,最后可能不得不放弃这个职业。“我未去到好有事业心,但不想自己的重心都放在家里。去到外地,需要建立人际网络,工作是其中一个,另外就是财政,想有多点话语权。”
有时朋友间亦会开玩笑,说以后可能要约在世界的中心见面,因为大家都移居不同的地方。“香港是很熟悉的地方,语言、社区都让人安心,大家都很爱这个地方,去到另一个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建立起这种安心感。”
S在旁轻声说:“现在也不安心了。”出街惊有催泪弹,行过连侬墙怕被斩。
移民做逃兵,是放手一搏。茵说有走难的感觉,S则说“见步行步,我们也不知道走唔走到,不知道有没有地方愿意收留我们。”略带不确定的眼神缓缓望向窗外,连紧紧相牵的手都倾泻浓浓的焦虑。
(为尊重受访者意愿,茵、S均为化名。)
茵的朋友在反送中运动前以读书为由,裸辞到澳大利亚,他们目睹香港巨变,心情异常矛盾。他们为何移民?在异地如何看理解香港发生之事?详情请看:【移民.三】在澳大利亚目睹香港乱象 他们希望齐上齐落
相关文章︰【移民.一】反修例掀移民潮 愈认同本土价值愈想离开【移民.四】经历三场社会运动 他选择到台湾重新开始【移民.五】从澳大利亚回流香港 青年:这里还有可做之事
上文节录自第180期《香港01》周报(2019年9月16日)《对政府失信心 情侣计划移民新加坡》。
更多周报文章︰【01周报专页】《香港01》周报,各大书报摊及便利店有售。你亦可按此订阅周报,阅读更多深度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