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展街市】政府与市场:放开所有 彼此更自由?

撰文: 邹崇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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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伊索寓言大家都耳熟能详:有父子牵着驴走,被取笑为何不骑驴;于是爸爸牵驴,儿子骑驴,儿子却被骂不孝;其后父子交换位置,父亲却被骂为何不载儿子;于是父子一同骑驴,又被骂虐畜;结果父子把驴揹着走,最后驴子因为挣脱而掉入河中溺毙。寓言原是说人要有主见,不要人云亦云;但现代政府面对众多利益集团的杂音,朝三暮四已是常态。我们大可想像驴子就是市场,各界对政府的市场角色众说纷纭。结果在社会主义或共产主义国家,政府都把市场揹了起来。问题是当不少人发觉揹驴真笨,断定应该把驴子放跑;但驴子一松绑,很快便不知跑哪去。

放驴和揹驴皆为笨选择

领汇上市就是如此;到了易名为领展的时代,则纷纷出售公屋商场—自己不知跑哪去。其实港铁也好不了多少,跑了去内地、英国和瑞典开拓铁路市场—还在香港的电视台卖广告,公告天下自己跑哪去。房委会早把商场放跑,但食环署还揹着公众街市。据悉,食环署早就想将身上的99头驴子放跑,但看见领展这头驴子都跑丢,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长发街市因领展近年积极卖盘和外判街市,导致区内百物腾贵。(资料图片/邓咏中摄)

我经常去街市买𩠌—无论领展、食环署、房委会的街市,以至私人屋苑、露天街市、排档、墟市、无牌小贩……通通都光顾。其实香港的街市风景目不暇给,只是很少人仔细欣赏;换了在别的国家和城市,或早已成为城市生招牌—话说回头:街市如此百花齐放,怎可能只有放驴或揹驴两种笨选择?

其中一个我喜爱的室外街市位于牛池湾村—牛池湾公众街市旁边的露天市集。它原属于“九龙十三乡”的一员,自衙前围村清拆后,牛池湾村是市区硕果仅存的一条村落。市集主要由村屋的地舖组成,但同时吸引不少摆地摊的小贩。按照几十年来累积的默契,彼此互谅互让、互存互惠地经营,在看似没有管理和规则之中,逐渐衍生出因地制宜的秩序。数年前我有个学生,从小住在牛池湾村,毕业论文题目正是研究该街市的自我组织能力。

至于我最喜爱的室内街市,则非大埔墟街市和宝湖道街市莫属。前者是个著名的大型街市,孕育了不少本地名牌档摊,单是熟食中心就有四十多家食肆,不少区外客如我都会慕名前往。相比起前者的远近驰名,距离它只需步行五分钟的后者,自然难逃“二奶仔”的宿命,规模较小亦令它很难“做旺”。惟其如此,食环署似乎也能找到变通之道,例如在街市(不是熟食中心)引入茶餐厅,又把不同场区以主题区分,甚至是引入二手书店这类稀有品种—宝湖道街市的改革,令人相信政府部门也有创新能力,并非一味揹着驴走。

大埔墟街市是个著名的大型街市,孕育了不少本地名牌档摊,单是熟食中心就有四十多家食肆,不少区外客都会慕名前往。(资料图片)

宝湖道街市的另一特色,是中庭有个小小的公共空间,当中还摆放了几张长椅。据说有民间团体曾在其他摊档打烊后,偷偷在那里举行音乐会—也不知这传说是真是假,反正街市晚上不营业,用来开音乐会又不扰民,岂非更能物尽其用?

不少人至今仍然相信,放驴远较揹驴聪明;每当有人批评他们放驴,都会以“揹驴更笨”加以反驳。言则放驴又如何不笨呢?对那些“市场原教旨主义者”来说,乃在于它更具聪明适应的能力,因应价格和供求情况自我调节:当人们愈来愈喜爱吃鱼生,便把街市的鱼档换成卖鱼生;当人们更爱逛超市,便索性把私营街市都变成超市。

当香港的街市愈来愈似超市,难道就最合乎消费者选择?独沽一味的超市最切合大家期望?消费者在光顾鱼生店之余,也需要活鱼档,为何后者在超市却买少见少?抑或只是在资本垄断的驱使下,私营街市的选择亦愈来愈单一化?若说市场更具聪明适应的能力,结果可能是适应资本、而非适应消费者的需要。

宝湖道街市由政府与私人发展商联合发展,于1991年启用,设有261个档位,由食环署管理。(资料图片/罗君豪摄)

今年5月是中环街市落成八十周年,按照市建局的活化计划,它将与大馆和PMQ元创方合组中环“历史铁三角”。但中环街市自关闭至今已丢空逾十六年,何时完成修复重开仍未可料。过去数年我曾参与中环街市关注组,就它未来的经营和管理方式向市建局反映意见,还与局方进行不少良性互动。但中环街市最终变成什么模样,至今仍是未知之数。

在中环街市引入大型连锁超市作为龙头旗舰店带动人流,无可厚非,相信市建局也如此认为。但在占地逾20万平方呎的大街市,它占5万呎已很不错,而且应该放在楼层较高、较偏的位置。另外的5万呎,则应该预留给各类街坊老舖和特色小店,让消费者有更地道和多元化选择。至于余下的10万呎,其中一半空间应更灵活和机动地在不同季节、时段引入社区策展人和平民化主题活动,如容纳“弹起”(pop up)市集和展演活动。至于另外一半空间,更应如宝湖道街市的公共空间,索性留空,给市民大众自由享用—最好是铺上草地,哪怕只是人造草,放置大量的长台,让大家可以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地闲坐、流连。

今年5月是中环街市落成八十周年,按照市建局的活化计划,它将与大馆和PMQ元创方合组中环“历史铁三角”。(资料图片)

空间共享才是共享城市的根本

2012年,我们开始研究被称为“共享经济”的现象;到了2013年,刚巧有机会到韩国首尔考察“共享城市”,对“共享”概念有崭新看法。若共享经济能通过虚拟平台,直接配对生产者和用家,打破中间人的垄断优势;则共享城市更可藉公共空间,让生产者、用家,以至任何持份者,能在具体地理位置直接互动,自发自主形成各种共享模式。

数年下来,共享经济虚拟平台的垄断愈趋明显,逐渐变成自上而下的主导力量,构成网络资本主义的新霸权;相比之下,共享城市所着眼的空间共享,却能维持较高的透明度和开放性,较难被个别持份者操控垄断,对各种自下而上的创意实践亦更包容。尤其重要的是,共享城市不但对特定的生产者和用家有用,对整体市民以至公民社会的发展,同样不可或缺。

首尔的夜市。(资料图片)

共享经济未来将如何发展,固然是个广受注目的重要课题;但共享城市所受到的关注,相比之下却仍少之又少。早在近六十年前,Jane Jacobs在经典著作《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The Death and Life of Great American Cities)中,便开创性地提出城市是个“复杂适应系统”(complex adaptive system),多元繁复的社区活动混杂交叠,不规则地互相碰撞和迸发火花,将能为城市注入源源不绝的动力。

毋庸讳言,如何在街市引入更多共享元素,增强它们聪明适应的弹性,以及自我组织的能力,对我们身处这个城市未来的死与生,同样具有重要的启示。

上文节录自第164期《香港01》周报(2019年5月27日)《政府与市场:驴骑人,人骑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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