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林郑回归施政公义 周永新:必须站在有住屋需要的市民那一边

撰文: 黄云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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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一要劝告他(黄远辉)的是……”——土地大辩论曲终人未散,有声音担心土地供应专责小组主席黄远辉或会变成“翻版周永新”,连周永新也寄语,“希望他有心理准备,以我当时的经验,事后很多官员都怕了和我接触。”尽管如此,抛开与特首林郑月娥的“恩恩怨怨”,周永新仍冀她在开发土地时回归施政公义,保障市民的基本居住权,真真正正与普罗大众同行。

周永新冀林郑月娥实践施政公义。(邓倩萤摄)

“她(林郑月娥)选完特首之后,就没再找过我了。其实我都预咗。”年逾70的香港“社福界教父”、香港大学社会工作及社会行政学系荣休教授周永新,呷了口茶,耸了耸肩。凑巧的是,他身穿“被林郑同行”时的同款外套。

时光倒流至去年特首选举倒数第三天,候选人林郑月娥在竞选专页发布“周永新教授和林太与香港人同行”短片,引起社福界哗然——自1980年代起出任各项公职、于2013年受政府委托研究全民退保的周永新,两年后发表与政府意见相违的免经济审查方案,结果屡遭时任政务司司长林郑月娥狠批,相识逾20年的两人自此不相往来,周更遭政府冷待。

正当外界以为周永新在选战关键时刻“转軚”撑林郑时,他向传媒澄清指,林郑透过中间人邀请他一起去深水埗探访贫困长者,他认为可借此表达社福意见便答应了,会面期间也知悉有人拍摄,但他强调“我不支持她……成件事我系被动……佢话我同佢‘同行’,呢啲字眼系佢讲。”

去年特首选举期间,林郑竞选办曾发布影片,指周永新与林太同行;及后周永新澄清自己的被动的。

寄语黄远辉 勿揣摩政府目的

一如周永新所料,事后他再次被“用完即弃”。难怪在土地大辩论咨询期间,不少人担心黄远辉或步周永新后尘,即当小组意见不合当局心水时,就会被弃如敝屣。对此,“过来人”周永新看得淡然,只奉劝黄远辉无论如何都要诚实反映市民意见,“千万不要迁就、揣摩、评估政府想要或者不想要什么结果。”

然而,经历一次次与林郑交手的希望与失望循环,周永新却始终相信林太是有心人,惟现阶段仍未展现出其施政决心。他曾言对梁振英政府“死心”,却在林郑月娥上任前夕,出版《创建公平和关爱社会——香港民生政策的得与失》一书,描绘对民生政策的憧憬,期望新政府可以创建他所向往的社会。

要在典型的资本主义社会中,追求《礼记》中《礼运大同篇》形容的“大同世界”,渴望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人人互助友爱、家家安居乐业……这说来似乎有点痴人说梦,但周永新从不曾放弃。他早在1994年出版《社会工作学新论》时,就以《礼运大同篇》为封面,当时更用毛笔书写该篇章,贴在正对办公桌的墙上,一贴就贴了20多年,一擡头准能看见——“......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周永新冀黄远辉诚实反映市民意见,“千万不要迁就、揣摩、评估政府想要或者不想要什么结果。”(资料图片)

港人功利 鲜见集体争权益

“在大同社会里,人民看重‘大家’的事,但现在大家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周永新说,香港从殖民时期开始,从未达致或接近他所向往的“大同”,因为信奉资本主义的经济学家认为,只有当每个人都寻求自己最大利益时,社会才会繁荣昌盛,“尽管今天的资本主义已经变了样,当大家看不到前景的时候,自保心态尤其强烈、只注重短期利益。譬如1960、1970年代,所谓的‘狮子山精神’,其实是为‘家庭’而非为‘社会’拼搏,再如1980、1990年代,朋友相聚,第一句话就是,‘喂,搞掂未呀?储够钱未呀?去边度移民呀?’”

中大学者关信基及刘兆佳,曾于1980年代末版《香港华人之气质》(The Ethos of the Hong Kong Chinese),形容当时以移民为主体的香港人,有着一种“功利家庭主义(Utilitarianistic Familism)”,鲜少透过公民组织或集体行动向政府争取权益。

“香港人如是,殖民官员如是,很功利短视的!可是,大家都只争自己利益,社会就会大乱。”周永新提起《孟子》中《孟子见梁惠王》的经典对话——惠王问:“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您不辞劳苦远从千里之外来,是否有什么办法使我国得利呢?)”孟子答:“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大王为什么一定要谈利呢?我知道的只是仁义而已......长上属下互相争夺利益,国家便危险了。)”

周永新办公室的墙上,贴著他亲笔书写的《礼运大同篇》。(邓倩萤摄)

管治僵化 难回应时代变化

当社会乱了,官员就是时候做嘢了。“很多政策都不是透过长远规划而来,不是政府真的很有vision、想要打造怎样的城市,而是社会乱到不可管治,政府不得不处理。”周永新慨叹,麦理浩年代的“反贪污运动”及“十年建屋计划”如是,卫奕信时代的“玫瑰园计划”亦如是,“回归以后,有什么民生政策是值得让我们骄傲的?是政府为改善市民生活而有所作为的?”

“世界变了,时代变了,但政府那种不思进取的管治思维,却从未改变。”周永新指了指书柜上一幅国父孙文的书法复制品——“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他说,政府的政策不可能一成不变,一定要以民心为依归、要顺应时代潮流;他又问,林郑能否摆脱这样的不思进取思维呢?她经常挂在嘴边的“同行”,到底是和什么人“同行”?是中联办还是地产商?

林郑月娥候任特首付间,接受其母校港大社会科学院前院长卜约翰(John Burns)的访问时,提到1970年代就学时期不时参加社会运动,例如改善油麻地避风塘艇户的恶劣居住环境、支持已故前立法局议员杜叶锡恩为小贩争取权益的工作;她又自言有“非常强的正义感,想建立一个更公正的社会。”

周永新认为,林郑月娥并没有放弃偏重社会福利的观念,只是还没改变政务官的执政思维。(邓倩萤摄)

然而,对于今时今日贵为一区之首的林郑月娥而言,她所向往建立的“更公正的社会”,似乎走了形,变了样,愈来愈无公义可言。以土地房屋问题为例,她对30万轮候公屋家庭视而不见、对连升28个月的楼价指数置之不理、让瓜分土地利益的商界予取予携、对主导土地发展的权贵束手无策!

“她不是放弃了以前着重基层福利的观念,而是还没改变政务官的执政思维,认定以往的做法‘行之有效’、公屋只提供给最不能够自己解决房屋问题的人、要以置业主导房屋政策、要和商界保持partnership的关系。”在周永新看来,林郑并非不能为,而是未有意识要作为,“毕竟那些思维很难打破,导致‘土地发展’成了一个很大的紧箍咒,紧紧地箍着林郑。”

在神话小说《西游记》中,的确“无什么松箍儿咒”,但在现实生活中,这个林郑月娥作茧自缚的土地紧箍咒,却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理工大学应用社会科学系助理教授钟剑华去年曾撰《施政公义,社会公义,与香港政府的施政困局》一文,指出现实处境的种种不公,更容易令市民警觉是政治制度不公,不时会就分配过程的公允提出质疑,继而导致政府施政举步维艰。

周永新指,政府必须站在有住屋需要的市民那一边。(资料图片)

超越固我 消弭社会矛盾

换言之,政府在追寻社会发展的同时,绝对也不能脱离公义和慈惠。正如自由经济理论鼻祖亚当史密斯(Adam Smith),不但在《国富论》(The Wealth of Nations)提出政府应顺应“无形之手”,还在《道德情操论》(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中,阐述了正义、仁爱、克己及互济等社会道德规范。

“行公义”也是周永新给林郑月娥开发土地时的解难良方,即要放下己见和私利,做到公平和合理。

他早年曾在《信报》专栏撰写《珍惜社会公义》一文,谈到“社会公义”可以平衡人与人的矛盾、解决群体的冲突,以确保社会稳定;他又指出,“社会公义”所要考虑的,并非个人利益,也非单独一方喜好,而是由整体角度出发,有时需要妥协,有时需要额外伸援,使社会不至于“上下交征利”。

正如哲学家罗尔斯(John Rowls)所言,人生来不平等,有聪明、有愚笨、有漂亮、有丑陋,我们无法改变这些事实,但可以改变人们怎样对待这些事实——是锦上添花、火上浇油、还是对苦难者伸出援手?周永新说,所谓“一视同仁”的准则绝不足够,因为有些人需要额外帮助,才可改变原本就是不平等的事实。

“我希望林郑明白,土地在香港,虽然被很多人视为增加财富的工具,但在政府眼中,其价值应该在于为市民解决住屋需求、令他们成家立室、养儿育女。这是政府的责任,这样做才叫‘行公义’,不要经常想着如何增值。”周永新接着说,“我也希望林郑明白,住屋是每一个市民的需要,但置业却不是每一个市民的意愿,请她视乎实际情况调整,不要盲目推高置业率。”他笑言,林郑入读港大社会科学系时,他正好任职中大,“没有机会教她。”

上文刊登于第132期《香港01》周报(2018年10月8日)《冀林郑走出“行之有效”迷思  周永新:全民安居才是施政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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