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死的人.上】七旬晚期癌症翁变卖书法作品 盼死前还清欠债
活到75岁,患有晚期癌症,迎接刘瑞祥的仿佛就是死亡,所以他积极做好准备,早早选定死后作花园葬,同时每天服食抗癌药,抵受呕吐、头晕等副作用,依然坚持习字,将精力心思化成一幅幅书法,最大心愿是在有生之年,卖出家中60多幅作品,还清前半生欠下的债务。
刘伯原名刘文超,单身,独居彩虹邨,终日以书法为伴,每幅书法作品均用“刘瑞祥”落款,他亦较喜欢别人称他刘瑞祥,因“瑞”是长久,“祥”是平和。刘伯家门外以红纸黑字横书“德行天下”四字,大厅挂有横幅“室雅祥和”,走到书台前就是“渡此江池细流舞 纳笔山春夏群物发生”,刘伯平日就在这张书台点墨挥笔,群物就在此发生。
公屋“雅室”藏墨客
楷书、草书、行书,刘伯全有涉猎,他从来没有特别喜欢的书法家,却自成一家,喜欢以半行书、半草书形式书写,书台前的书法亦以半行半草夹杂写成。他生于广东台山,小学三年级已接触书法,1961年移居香港,毕业于香港珠海学院,后往台湾大学深造艺术。他参加台湾大学举办的书法展、获得大赛一等奖,获评为一级书法家,后曾于香港中文大学教授书法。2009年至2013年间,分别到江门、台山、开平等市举行个人书法展。
书法世界以外,刘伯早年是个生意人,曾在内地设工厂,全盛时期在港拥有两个单位,台湾亦有物业。但2002年时经历生意失败,资产物业全部变卖,仍欠下逾4,000万元巨债。事业上跌倒,他转而上门教书法维生,学生遍及中港两地,因此他会每年两、三次跑到内地酒店办书法展览,同时在油麻地街头摆卖作品,既当文人雅士,亦作市井之徒。
被转介至接受善终服务
他写的一幅《诗词集》,早于1978年时,在台湾以约12万港元卖出,及后再写一幅,在广东省开平市亦以约7万港元售出,但在本港则试过只售得3万元。到街头摆卖时,刘伯更要“能屈能伸”,一幅书法有时卖到6,000元,有时仅500元,有两次遇到食环署人员,被罚了几百元,“食环署职员算有人情味,只叫我交出一、两幅没有裱起的作品交差。”
至2004年时,他如常在街头摆卖,回家后开始屙血尿,后确诊患有肾癌,需要接受手术治疗。2012年,他开始服用抗癌药,由于他是个综援户,得到关爱基金资助药物,但服药两年以来,癌细胞仍不断生长,并扩散至肺部,目前已属癌症晚期病人,甚至一度被转介至接受善终服务。
后来刘伯转用另一种抗癌药,但该药不在政府安全网内,一粒药约600元,每月药费近2万元。他起初获半额资助,为数六期的药物之中,第二、四、六期可获资助,而第一、三、五期则要先全额自费,随后可再申领资助,刘伯一度担心没钱医病,后来幸得善心人捐助药物。
心愿:死前还清欠债
药费问题总算解决了,但刘伯最为牵挂的还是一身未了债。他早年欠下五间银行共逾千万元款项,后来与银行达成协议,每月还款千余元,现时尚欠的债务,预计到2020年就可还清,“始终是应承了要还的,我有生之年最大心愿就是可以还清债务。”
刘伯没有家财可以变卖,只一心卖出家中的书法作品。刘伯甚至为自己的书法做记录,“宁静致远”有四幅、“尘劳迥脱”有四张,《心经》亦抄了两份……家中有大大小小的作品逾60件。他早前花了400元登了一小方格报纸广告,求有心人承购,助他早日还清债务,惜乏人问津。
“等死”的人办好身后事
除了还清债务,刘伯第二个心愿就是死时不会太辛苦,“最怕是食不下,咽不了,行动不便,那可以怎办呢?见步行步吧。”他最好是能够在家中舒舒服服死去,但刘伯怕怕自己死在家中,没人发现,所以想了想,他就说自己大多会在医院离世。他早前更已到民政署宣誓,表明死后会作花园葬,不需龛位、墓地,尘归尘、土归土。
刘伯经常到医院覆诊,每每见到人头涌涌,朝早9时抽血、照X光,回家吃个饭再到医院,开始等见医生和看报告,有时等到傍晚6时,有时是晚上7时,他默默地等,心里却希望政府增加医疗支援,让其他患者不用长期枯候,每次覆诊耗费一整天。他问过医生,自己还剩几耐命,医生说他的癌细胞生长得慢,叫他不用“太心急”。
生要拼搏 死要随意
其实,刘伯早已看化了,挨过穷,享过富,曾掏钱在乡下建六层大宅,戴过10多万元的名贵手表,曾经很奢侈。他自评一生并非太惨,只是年轻时一直没为退休作计划,没有想过会如何死去,更加没预到晚景会如此凄凉。
人生,只有两条路,一是生,一是死,想要生存就要拼搏,所以我年轻时日间返工,夜晚返学。起初知道患癌时,有问过为何偏偏选中我,后来接受了,现在就更加知道无非一死,反正死后什么都不知道了,所以一切随意就是了。
跟刘伯谈论死亡,他一点没有忌讳,说话时依旧一脸和煦,像是闲话家常。外人看刘伯,或许就是一个“等死”的人,每天循环往复,生命静静步走向衰竭,但看清了,世上所有人何尝不是来到这世上,就开始步向死亡了。刘伯很清楚自己活下去的目标,而多少人知道自己活著是为甚么呢?
上文节录自第125期《香港01》周报(2018年8月20日)《晚期病患乏社区支援 善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