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区.深圳】政策主导的港深合作园 是初创港青梦工场吗?
在前海这片仍显荒芜的港深合作试验田当中,定位为创业项目孵化园的深港青年梦工场是最早成型并稳定运行的功能区,吸引了来自中港、甚至台湾的年轻人前来掘金。中大毕业生郭玮强觉得,团队虽然获得内地融资,但“不是接受什么地区资金,就变成什么颜色公司”。
“你们有拍摄我桌上的奖杯吗?”刚迈出郭玮强位于前海的办公室,他便转身问记者和摄记。那张靠近门口的办公桌确实很难令人不注意到,台面摆满印有简体或繁体字的奖杯、奖牌,对他而言,那是他和团队一路从香港中文大学校园走到科学园,再来到前海的见证。
中大冠军项目 北上年销千万
作为初创企业R-Guardian(内地注册名为“随身宝”)创办人之一,郭玮强2015年毕业于中文大学信息工程系。他与同学在毕业课题中设计出可放置在钱包、手袋中实时定位监控的防遗失智能芯片,获校内高锟杯和校长杯双冠军,其后代表中大参加了亚洲创业挑战赛和内地“挑战杯”大学生课外学术竞赛,登上大学创新中心网页宣传。离开校园后,郭玮强携团队和技术进驻科学园,成为科技创业类孵化项目,2016年底又迁到前海深港青年梦工场(下称“梦工场”),团队目前已申请13项国家专利,商业合作伙伴包括Salad、Swissdigital、Ellehammer等国际品牌。
这间由两名港青创办的公司,已于2016年获得内地融资,销售状况亦稳步向好,2018年仅头四个月,产品销售额已超过1,000万人民币,也多了来自广东、四川等地的员工。随公司壮大,他们亦成为活跃在众多中港媒体上的前海“标杆”,曾接受官媒央视、新华社等访问;2017年特区政府到前海考察,R-Guardian得以在特首林郑月娥停留的短短一小时内,向她介绍公司和产品。
作为初创企业R-Guardian(内地注册名为“随身宝”)创办人之一,郭玮强2015年毕业于中文大学信息工程系。他与同学在毕业课题中设计出可放置在钱包、手袋面对记者发问,自称主攻技术、“不会讲话”的郭玮强像背书般对答,各种数字和分析烂熟于心。“做太多访问了吧?不用这么紧张。”记者笑,郭玮强坦言比起接受大陆媒体访问,对港媒需要“小心多少少”,不希望报道出来后,读者会“又憎呢样嘢(港深合作)多啲”,“希望两边好一点”。
数十年来,港资携先进经验和技术为广东省发展带来大量机遇,就算近年中港关系急剧变化,新北上的港人仍受到广东民间和政府欢迎,继承了先行者们留下的无形资产。
为何北上?这可能是在深圳的港青创业者们听得最多、也答得最多的问题。对郭玮强而言,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香港地贵,没有工厂,而我们做硬件需要电路板制成,开一些模具,香港很难找,成本也很高,”他说,一河之隔的深圳,采购及生产链有很大优势,“未必最平,但制作速度、质素、价钱却能拿到很好的平衡,称得上proto capital(原始产品之都)”。这也是两岸合资公司凯芯达科技落户深圳的重要原因。“电子业重要人才一定会来深圳”,从台湾新北市来到广东的80后郑维谕告诉记者,“不是我选了深圳耶,是深圳选了我,我的供应商都在深圳设点……现在这里已经形成了turnkey(整套承包)工业链,没办法抽离,一抽离整体成本高很多。”
郑维谕的公司从事电路方案设计,七人团队租下香港青年专业联盟众创空间的一个办公室,和多间香港公司一同办公,每月租金约港币5,000元。他们的业务与多种产业关联,近期主攻玩具商家,负责为玩具设计“会动会跑”的功能。
之所以在深圳众多园区中选择前海,郭玮强称团队是看重“深港合作区”名头,来到深圳亦想保留香港元素和特色,“这里很多企业有香港背景,或者有香港合伙人、创办人,配套也都尽量贴近香港”,容易适应之外,也可继续争取香港资本和市场。
“生态”不止硬件 创业者看重整体配套
贴近香港的配套,郭玮强指的是法律制度和税率政策。前海强调区内纠纷可根据企业约定依香港法律解决,至2017年5月,前海法院已用香港法律处理27宗案件,并聘请了29名港人调解员及多名陪审员。此外,在内地税率动辄上40%的情况下,前海合资格企业可享有15%的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率。
不过,前海创新研究院院长、港大专业进修学院董事会主席陈坤耀2017年曾对传媒表示质疑,指前海配套尚不足,若企业赚不到钱,税率再优惠也是空谈。
郑维谕和来自汕头的合伙人周述佳对这没想太多,只是因为公司扩张,看到梦工场有价格合理又宽敞的办公室就搬了过来。周述佳很满意新的办公环境,郑维谕则觉得这里很多元,出入香港与客户商谈也方便。
前海管理局香港首席联络官洪为民介绍,截至2017年底,由前海管理局、深圳市青年联合会及香港青年协会三方共同指导营运的“梦工场”,累计培育初创企业304家(包括已毕业、结业公司),像R-Guardian这样的香港公司就有158个,所有初创累计已获得超过14亿元人民币融资。
近年来,内地政商学界无不力捧港深合作,深圳政府更透过政策竭力招揽香港科技人才,从前海港人人才公寓的增加和港人工作许可放宽等均可体现,创科企业在深圳还可享受税率优惠及获得政府优先采购政策。
郭玮强说,因内地政府希望与香港有更多经济合作和民生互动,梦工场也有保持香港公司比例的隐性要求,因此港资公司进驻梦工场会较内地企业容易很多。负责审批香港公司进驻的洪为民则否认前海向港倾斜的说法,指能否入园是“就事论事”,香港团队有优势可能只是因为较擅长自我展示。
一旦获选入驻,单个初创企业最高可以获得200万元人民币(约240万港元)资助,远高于科学园资金支援力度,并可使用园区相关配套。在郭玮强看来,除却办公空间一年半的租金减免及直接的资金支持外,“一个entrepreneur(创业者)的ecosystem(生态环境)”亦很关键。
所谓重要配套,郭玮强首先提到创业学院,那里也是梦工场官方宣传册上的重点之一,他指,创业学院不时组织创业讲堂和讨论会,提供法律、会计等方面咨询,“基本上走进去就能听到最好的资讯”;另外,区内有一独栋展览厅,是各地政府官员、投资者到访前海必会参观的地方,展示各初创企业的较成熟产品。目前展览厅的显眼位置,设有R-Guardian展柜及多个香港公司的介绍展板。
郭玮强还强调园内多间“孵化器”和“加速器”的作用,它们为初创企业提供早期投资、辅导课程,并在训练结束后带领受培育公司向众多创投争取投资机会,相较香港科学园和数码港的官方孵化资源,郭玮强认为前海更“市场化”,创业者可拣选更适合自己的加速器,毕竟“(加速器)run得好都要靠自己努力。”
工作之外,居住配套对创业者亦很重要。科学园和数码港常遭抱怨位置偏远、交通不便,尽管前海亦处在地铁不通、距离市中心约半小时车程的区域,但为方便区内工作者,梦工场自2017年4月起在园区内与连锁公寓品牌U+合作提供创业青年公寓,人均月租2,500港元左右,郭玮强是首批入住者,郑维谕和周述佳现亦居于其中。公寓为园区提供了另外一种网络生态。郭玮强指,外面的交流通常较商业化,而在公寓内的共用休息室,大家则可更轻松随意地建立连结,信任程度高很多,一起“玩card、唱K、看戏,星期六日又一起煮饭、庆祝生日”,在有需要时初创者更容易合作及互助。他细数同层邻居的强劲履历,有来自港大、新加坡国立大学、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的博士,有人曾在苹果总部工作,也有不少清华、北大的毕业生。周述佳亦大赞公寓的氛围,笑言常和港人交流,不过认为大家聊的都是生活化内容,工作交流其实很少,亦不谈政治。
除U+之外,前海还提供在鲤鱼门地铁站附近、有财政补贴的人才公寓,让各类深港合作企业和香港工作人员租住,2016年先放出775套,每套房从35-50平方米不等(约为380-540平方呎),月租仅需1,400至2,000元港币,2017年再推出656 套公寓。
深港有互补优势 保留科学园办公室
“你想创业,前海自贸区气氛够,但想饮饮食食,多点娱乐就要行远一点。”郭玮强说。
在前海中心区域,可供餐饮的选择几乎仅有周大福港货商城中的太兴、麦当劳和鸿图酒家,午餐时段十分兴旺,相较之下,商城其他商舖则称得上门可罗雀。傍晚时分,位于地舖的太平洋咖啡空无一客,唯一的店员用普通话和简单粤语告诉记者,不论周末还是夜晚,商场都十分冷清,因周围没有娱乐设施,人们下班后便会离开。
中国(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执行所长曹仲雄接受《香港01》访问时指,如今的深港合作仍停留在工作层面、“工厂模式”,以后需要慢慢转变成“人的模式”,高质素人才流动的背后,需要居住、娱乐、生活的全方位配套。因此,深圳需要改善不足、增加更多功能,使得香港人更安心舒适地生活下来。
2018年3月,前海调整未来规划,宣布减少写字楼规模,增加博物馆、剧院、科技馆等公共服务设施,同时增加公园绿地面积,提升前海居住和生活体验。不过,即使前海愈发完善,郭玮强仍不考虑将整个公司移上深圳,而是在发展中更加明晰如何善用港深两地资源,继续做一个“深港初创”。他指,“深港合作的空间每个项目都不同,要自己寻找。”对他们而言,两城许多方面都可资源互补,如在产品研发上,R-Guardian可透过在科学园的人员与中大、科大等高校合作,进行核心技术研发;深圳前海的团队则聘请内地硬件人才,承载工业设计部分。
洪为民说,未曾统计过跨前海与科学园、数码港企业有多少,只知道“不止一间”,早期他们曾与科学园、数码港商讨,鼓励香港的创业公司北上,因“每间公司做到咁上下,投资者第一个问题就会问‘What’s your China strategy(你的中国策略是什么)?’”原本没有计划打入内地市场的R-Guardian,北上后却发现所涉足的个人物品产业的上游资源在内地很丰富,可在大型展销会及与代工厂打交道过程中找到合作伙伴,而在香港则可找到产业中游的品牌商家合作。而论及投资,郭玮强指,香港投资者对新兴事物持较保守态度,前期融资困难,内地资金则愿意投向早期产品,初创者较易找到天使投资者等。
2016年,郭玮强的初创企业获得深圳华睿信集团创业投资,不过访问时他并不太愿意细谈,担心港人对“红色资金”会较敏感,但他强调,“企业在商业世界里,不是接受什么地区资金,就变成什么颜色公司,也不是变成什么颜色就能拿到资金,本身必须有吸引力、有水平。” 在这一点上,台湾人郑维谕反看得很开,“我就是来赚钱的,做电子行业在这里有发展性。”他说,付出同样努力,在深圳更容易让想像落地,“我觉得香港人再怎么厉害,也要和大陆人一起配合,才能把它(研究)变成产品。像我,我也喜欢在台湾赚钱啊,但现实就是不行啊。”
洪为民说,未曾统计过跨前海与科学园、数码港企业有多少,只知道“不止一间”,早期他们曾与科学园、数码港商讨,鼓励香港的创业公司北上,因“每间公司做到咁上下,投资者第一个问题就会问‘What’s your China strategy(你的中国策略是什么)?’”
原本没有计划打入内地市场的R-Guardian,北上后却发现所涉足的个人物品产业的上游资源在内地很丰富,可在大型展销会及与代工厂打交道过程中找到合作伙伴,而在香港则可找到产业中游的品牌商家合作。而论及投资,郭玮强指,香港投资者对新兴事物持较保守态度,前期融资困难,内地资金则愿意投向早期产品,初创者较易找到天使投资者等。2016年,郭玮强的初创企业获得深圳华睿信集团创业投资,不过访问时他并不太愿意细谈,担心港人对“红色资金”会较敏感,但他强调,“企业在商业世界里,不是接受什么地区资金,就变成什么颜色公司,也不是变成什么颜色就能拿到资金,本身必须有吸引力、有水平。”
在这一点上,台湾人郑维谕反看得很开,“我就是来赚钱的,做电子行业在这里有发展性。”他说,付出同样努力,在深圳更容易让想像落地,“我觉得香港人再怎么厉害,也要和大陆人一起配合,才能把它(研究)变成产品。像我,我也喜欢在台湾赚钱啊,但现实就是不行啊。”
认识大湾区连结 “同人倾两句不会少块肉”
对郑维谕而言,香港也有深圳没有的优势,如扮演更国际化的平台,使他有机会接触来自美国、非洲的客户,“玩具公司倾向把亚洲总部设在香港,老外过来也喜欢叫我们去香港谈合作,而不是在深圳或东莞。”他又指,香港企业在形象上始终有优势,给人更值得信任的观感,凯芯达也在香港注册了公司。郑维谕去年每星期都会到香港拜会客户,得悉港府拨款500亿元发展创科后,他笑言“我都想快点搞个香港身份证了”。不过至今,深港间在跨境交通、手续等方面还远未够畅通,家住黄埔的郭玮强每周往返两城,每次单程交通都要费时两小时以上,需经地铁、跨境巴士和网约车多次转乘才可到达。洪为民亦承认,目前对港人来讲,前海交通并不便利,希望能尽快着手研究西部通道,使城市与城市间如同观塘到大埔一样便利。
国家2017年将粤港澳大湾区规划升格为国家战略,促广东九市和港澳更深度合作,进一步探索中国式改革开放,定位为深港合作示范区的前海,自然成为新政策推行的最前线,前海官方还自封“大湾区核心引擎”,势必将在区域融合上有更多尝试。今年3月,前海宣布取消对区内工作的港澳居民办理台港澳居民就业证的要求,进一步扫除港人到前海返工的政策障碍。该就业证制度自1994年起在整个内地实施,程序繁复,更有不少报道指有香港人因证件问题被内地企业拒收。2017年10月“一国两制青年论坛”发布的《港人内地读书就业身分待遇问题研究》报告显示,76%受访者支持取消就业证安排,港区全国政协委员林淑仪也在2018年两会上提出相关建议。
洪为民说,以放宽就业政策为例,前海作为一个新地方,可以为大湾区互联互通扮演好试验者角色,“试验不好,就改啰,试得好,就推广啰。”当人才流动变得更为便利,资讯的开放亦不容忽视,与内地绝大部分地区一样,前海目前亦面临着信息和网络的封闭。洪为民说,前海一直在争取放开外网,但始终需要国家放权,不知何时可以成事,他认为,即使不能上Facebook,也要争取开放Google,方便大家工作。而在政策之外,郭玮强觉得,港人不妨先“有返一个开放心态”,大湾区机会要自己寻找,建议有心创业的年轻人选几个有兴趣的城市亲身走走看看,在交流中得到最贴地的资讯,也许会有帮助,“不可能个个人你都讨厌,啱倾就倾多啲啰……同人倾两句不会少块肉。”
上文摘自第109期《香港01》周报(2018年4月30日)《政策主导下的港深合作创业园 前海是初创港青梦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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