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未来】如果可以,人类应否改变自己基因?
前美国太空总署(NASA)生物化学研究员及生物黑客(biohacker)Josiah Zayner,因尝试编辑自己左手肌肉的基因,而受到中外传媒热烈追访(详见《【科技.未来】黑客编辑肌肉基因 基因编辑有几神奇?》)。Zayner的举动,引发了这项技术如何挑战现有安全、规管和伦理的讨论。
基因编辑安全未明
去年8月,奥勒冈州卫生科技大学(Oregon Health and Science University)的科学家与来自加利福尼亚、中国和韩国的团队,首次成功编辑人类胚胎基因。他们将带导致肥厚型心肌症病变基因的精子与健康的卵子结合,同时加入CRISPR/Cas9。结果实验中58个胚胎有42个都能修正病变基因,而且没有其他基因变异。
此外,去年11月在《自然》(Nature)刊登的一篇研究谈到,叙利亚一名七岁男童因基因突变,丧失八成皮肤,来自意大利的科学团队从男童身上抽取正常皮肤,以病毒修改致病基因,再从实验室大量繁殖成一幅幅皮肤包覆男童身体,并逐渐如正常皮肤一般重生。手术后两年,男童可重返校园。
若说基因编辑未来可以像上述例子般发展出更多治疗应用造福人类,相信容易为大众所接受,唯一值得关注之处在于技术是否安全。中大生命伦理中心总监区结成指,素来科学及医学研究都必须经过动物试验、健康人体试验等一个个阶段推行,一个阶段证明了安全就去下一阶段:“但基因修改是没有这种过程。想像你改动了基因,你要等20、30、40年等下一代先见到个效果。可能一代睇落好健康,但原来可能诱发了下一代好多癌症或者其他问题。以现时的科学研究模式下,无办法知道它是否安全。”
区结成因此质疑医生未必对消费者负上足够责任:“一个消费者畀钱买你支针打落去,不是说我自己打过就得,自己打过就畀人打,是19世纪的概念。”他也听闻过叙利亚男童的案例,补充说:“现时的例子好像都近乎绝症,好像无所谓,任他博一博。但始终一项新科技要应用于治疗、要普及应用至其他疾病,就要面对安全试验,是新课题。”
欠法例规管或引致乱局
基因编辑随着新技术而降低成本,加上互联网资讯和购物发达,为类似Zayner的人提供了小试牛刀的机会。Zayner离开美国太空总署后创立了生物科技用品公司The Odin。作为生物黑客,他除了以自己做实验,还在网上发布免费的实验指南,相关器材也可在其公司网站上买到,DIY CRISPR工具已出售了过千套,一定程度上显示了人类自行实验的欲望。“我成长于1990年代的电脑黑客运动、互联网发展,整个开源运动都好极了。谁创造了Linux这个最多人用的运作系统?不是哈佛、剑桥的学生,是Linus Torvalds —— 一个在家工作的芬兰学生。”
就在Josiah Zayner进行试验同一个月,美国有爱滋病毒带原者自行注射一项未经证实的基因治疗。去年11月中,FDA发表声明,称留意到市民可以买到意图用作自行执行或DIY的基因治疗工具,强调销售这种产品是违法。可是,FDA所能做的也只有关注,因为FDA的规管对象只是售卖这些产品的公司,而非购买并自行执行疗程或实验的顾客,而很多时这些公司,当中包括The Odin,都声明了产品并非作上述用途,辩称无法控制顾客如何使用。如何判断这些公司的意图,目前尚存在灰色地带。
区结成形容基因编辑技术近年的进展和普及化,就如以App取代了复杂的程式,如何在这种现象下平衡规管与创新值得关注:“情况是基因编辑会愈趋蓬勃,小规模、小资本的公司都可以投资做到。当人人都去搞就好难规管,未想到如何规管一样就已经出现了十万样新的。政府有无意识呢?我相信政府无人讨论
紧。担心与否就视乎角度,如果觉得个社会系要有秩序就好担心;或者你觉得深圳都曾经乱七八糟,但只系阶段性,如果没有经过乱七八糟的阶段佢又点会㼈家咁劲?我本身觉得乱不是问题,创意就是要乱,但当社会被资本主义扭曲得如此严重,你完全放任地乱的结果,就是会有类似DR美容事件,就会有受害者。”
未来人类可因为医疗、科学、运动,或单纯想编辑,又或觉得无聊,而编辑自己的基因。
基因修饰惹伦理争议
安全问题外,Zayner能成为一时红人在于他实现了基因编辑可作非医疗目的:“未来人类可因为医疗、科学、运动,或单纯想编辑,又或觉得无聊,而编辑自己的基因。”这一番说话掀起了基因编辑的伦理争议。现时中外相关争议主要在于作非治疗之用的基因修饰(enhancement)方面,最根本的问题是:我们有没有办法区分清楚,何谓治疗?何谓修饰?
区结成表示,一位在英国牛津大学受训、现正在中大生命伦理中心从事研究的哲学家正正提出了类似的问题,该哲学家认为基因修饰未必是问题:“他会争论,如果修饰到一个人将来对爱滋病有免疫能力,不是有病才治疗或修改,那么这种改法,与打预防免疫的分别又是不是那么大?他觉得不应该完全禁止在这方面的探索。”
如Zayner一样,区结成也推断,基因修饰好大机会最早应用在竞技运动上:“如果可以改变肌肉、反应、耐力或整体体能,他就变了半超人,超级运动员。有个中大哲学同事觉得,情况有点像当年发明了鲨鱼皮泳衣,忽然有一轮不停破世界纪录。没有鲨沙皮泳衣的是否因而输蚀?穷的国家可能无咁多件;或者有钱的都会觉得不是一个自然的比赛。运动界别究竟如何取舍,有一个规管问题。”
比起运动应用,区结成指站在伦理角度看,更关心基因编辑会否因而加剧社会分化和不公:“假设基因改造出所谓设计婴儿,有人设计将来个仔IQ 180。当然要好有钱先做到,于是有些人可以将自己家族的人种一路修饰落去,而其他无机会的人无得竞争。届时社会不单止是一般贫富悬殊,而是逐渐会发展出两种人种,有一种人系半超人,在将来个社会照道理会成为精英阶级,管治阶层,上等人就永远上等人。”
对于人类设计将来的能力,宗教和伦理界同样有所保留:“当人类意图改变自己的基因未来,扮演上帝不再是一个比喻,而是已经假设了你有足够智慧用这个工具。从宗教角度的顾虑是,人是否应该所谓狂妄到这个地步。人的往绩其实不是很好,像量子物理学,解决了理论问题后,原来人会用那种能量造核弹,以人的智慧驾驭如此巨大的力量,是一个问号。”区结成解释。
他续指,上月初中大生命伦理中心举办基因编辑工作坊,其中一名来自澳大利亚的哲学家讲者更想像,假设这个科技将来成熟,就会出现不同版本或世代的设计婴儿,就如智能电话:“当出到iPhoneX,仲揸住6或SE出街行咪好尴尬?于是人看待其他人,就只看你是什么版本。社会上对于什么是有价值的、或人与人之间值得互相欣赏的会变得愈来愈窄,化约为某几个特质,而非完整地看待人性。”
体外受孕(IVF)都曾经为一些人担心导致礼崩乐坏,现时却平常不过。基因编辑技术近年发展迅速,但仍处于初期,以区结成形容就如“开了一道门通往美丽新世界”,因此上述对于基因编辑的争议是否杞人忧天,或许等待更多的实际应用得以普及才会有答案。
但对于香港社会在这方面的讨论,区结成冷冷道:“我成日觉得在香港而言,重点不在于某个议题上要不要钉死它,而在于社会对于那个议题无一个基本的认知素养。杀到埋身先临急揾个专家评论几句就当解决了,但有些事不是临急抱佛脚就做到。香港社会好奇怪,楼价就有人留意,唔杀到埋身就无人留意。”
本文节录自1月22日出版第96期《香港01》周报B10至B11版,原题为《如果基因可以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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