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去APM逛个街就可以,Tomii Chan的老土蓝调炼成法
走进 Tomii 家中大厅,比想像中要来得平静、干净、舒适。毕竟平日喋喋不休的他,给人一种“网络毒撚”的气息,自不然会猜想他的家会是深山野人一样乱烘烘。不过事实上,不然。大厅整洁、所有东西都收纳好;电视前设好一部影音用扩音机,加一对坐地式喇叭,置放乐器及器材的录音房间也是一丝不苟地整齐。开始访问之前,我请 Tomii 播一播自己的新碟《 Not A Good Day To Die 》,像是一个仪式的开始。摄影:邓倩萤
我再望向 Tomii 。本名陈伟恩的他,是乐队 Stranded Whale 的结他手兼主唱之一,与乐队另一个主唱 Jabin Law 一起可谓二十一世纪本地唱作人的双璧。当然,他本人不会承认这种听来有点自大的称谓。
与一般主流的、或时髦的“busking/街头”唱作人不同,他不唱情歌(至少不是典型的情歌)、不唱广东话歌;随便用宏景花园做DIY厂牌名( Grand View Records )、多半在家里宅录的他,也不是发烧音乐人、不做那些“极致的原声”音乐。
自我辩证的正向思维
“我知道《 Not A Good Day To Die 》同一本美国小说同名,但两者其实无关系。基本上,我只想讲一些心理活动吧,因为我个人比较压抑。虽然并非真的有情绪病,但‘not a good to day to die’明确地叫你‘唔好死’,都算负面中带正面的一句话。”
Tomii讲说话的逻辑,有种自我辩证带来的矛盾以及谨慎。时常会在话讲到一半中断开,然后补充一些未讲清楚的背景,又或者推翻一个用得不正确的词句。他的“谨慎”伴随某种对自身经验的怀疑,同时又带有自信。在旁一边观察,会觉得他的“自说自话”有点奇怪,但又恰如其份地适合他个人。
以“居屋仔”自居的他,十岁后由土瓜湾搬到宏景花园后,便一直住在九龙东。中学在慈云山的学校村里边,名字非常长,叫“国际基督教优质音乐中学暨小学”,Tomii 形容是一间“多啲音乐堂、都要读书,但会考时会鼓励你唔好玩乐器”的中学。因为课程需要,Tomii 早早便学过小提琴。
“以前玩管弦乐团,拉小提琴拉到呕”,Tomii讲起往事份外夸张,但从今日只见他拿起结他,新碟也没有一首用上弦乐编曲,有理由相信这学生回忆真的让他做成心理阴影。至于结他,却是另一个故事:中五时,同学要去加拿大读书,Tomii接管了结他,开启了另一条路。
拿着结他,Tomii成了圣诗敬拜队的成员。每个周日,他会弹着结他伴奉让教会的一众弟兄姐妹得以传唱圣诗。只不过在同一时间,他开始发现蓝调音乐的乐趣。一边弹奏着圣洁的音乐、另一边是钻研“堕落”的蓝调,问他会否因此造成冲突,他对此也不以为然。
“反正教会像新年食团年饭,他们(教友)会关心你,但也不会过问你太多。”这样的环境底下,既增长了Tomii对音乐的实际训练,也使得他有更多空间在自己的音乐里面发掘,也促使到往后一张张唱片的创作。
承继前人的“老派”情怀
新碟《 Not A Good Day To Die 》,以生活中的无形压抑做灵感,将各种困惑质疑写进去。同时扬弃了许多时尚的曲风, Tomii 尝试把音乐回到根源。大部份的作品虽用上当代的音色、当代的技艺,但其创作核心无疑是逆向前进。
〈 Announcement 〉以电子合成声模仿 Willie Wright 的 《 Telling The Truth 》专辑开头的宣言录音,启首一整张《 Not A Good Day To Die 》;〈 Just Because 〉仿佛在翻玩一首经典民谣老歌,甜蜜又带少少老套;〈 Hey 〉的鼓声取样( sampling )明明非常现代,其他乐器一响起就骤变成一首老蓝调乐;也有像〈 The Eighth Day 〉这种非常原声的蓝调创作,传统的和弦进程配颇常见的蓝调风“邋遢”歌词。
与上张个人专辑《 Arrays 》的丰富多变音色相比,以原音结他声和简单编曲为主的《 Not A Good Day To Die 》仿佛是两条截然不同的基因。唯一相同,可能是Tomii总是贪心地将不同元素塞进专辑,做成广阔的聆听经验。
创作上,Tomii 信奉拿来主义 ,听到好东西就偷师。譬如发现 J.J. Cale 在〈Call Me The Breeze〉用drum machine做鼓声创作,Tomii好自然用上同样思维。一如〈Hey〉和〈Angel〉都以drum machine做成鼓声段落。
又或是〈 Announcement 〉模仿 Willie Wright 专辑的电台式开场白,只不过改用了霍金的机械音色,“Willi Wright 有个厂牌叫 Hotel Records,会自己写歌自己发行。他写好歌就会去录音室,因没太多钱,一日内会录完整张专辑。专辑开场白总是‘Hotel Records presents Mr. Willie Wright’,很老套但很正。于是偷师了这个做法,一开始用自己声录,但觉得不好听,于是改用机械人声录。”
访问中, Tomii 口若悬河地加插许多蓝调、骚灵音乐史。“最喜欢的音乐人有 Lighnin' Hopkins 。”他随手在唱片柜抽出一张CD。“ Lightnin' Hopkins 是较早期的 country blues 音乐人,曾经有段时间退了下来,后来在 folk revival 的年代(约1940年代)被人请了出来玩。年青观众非常多,唱片公司于是录了很多现场演出的CD来卖钱。留下来的作品也相对其他同代音乐人多。”一开口便是满腹经论,仿佛他自己就是一部蓝调音乐的百科书。
这样丰富的音乐知识背景,使 Tomii 的音乐,往往多出了一阵老派味道。特别是《 Not A Good Day To Die 》,甚至让他爸爸开口指:“你咁后生,但玩啲嘢咁老套,怕唔怕啊?”
赖以成长的家庭
按照普遍的社会学理论,原生家庭,即父母亲的处事方式,往往会对一个人的成长构成影响。从Tomii身上,仿佛印证着这类理论。父亲爱听歌,“兴趣是买碟”,闲时爱上深圳买一些打口碟,“留低好多CD给自己”,也给予了许多接触音乐的机会。母亲则是教会的传道人,打小便带 Tomii 去主日崇拜,令 Tomii 学识传统圣诗。
父母亲也爱对Tomii 的唱片下评语。“他们会whatsapp我,留一些几惊喜的评价。例如话我这张碟比上张简单,但又更加有内容。我觉得挺对,因为这一张没太多乐器,又多些歌词同独白。”这些评语的背后是父母对Tomii的肯定和重视,而同样地,父母对 Tomii 也会有督促纠正的时候。
《 Not A Good Day To Die 》一开始的封面其实是一只家传户晓的米奇老鼠。直到随手放在大厅的唱片被妈妈看见,并受到训示:“阿仔,我有啲嘢同你倾,你咁做系好大镬㗎你知唔知,你会畀人告,呢啲嘢唔玩得㗎。你依家咁样系玩紧火。”Tommi唯有将封面改成热带鱼花纹的图案,以免真有版权问题。
相对母亲的担心关爱,Tomii更多时是一于少理。毕竟蓝调音乐在他心目中是一种很私人的愿景,“就是唱给自己听,很个人又很真诚的音乐。”
蓝调到底是甚么?
“我没在乡郊住过一日,没经历过黑人的生活,没体验过民谣歌手、蓝调歌手常有的故事:大男人、和女朋友打架、喝醉酒吵架。这些我全都没经历过。”Tomii 经常用“唔知道”去解释自己的创作理念,即便指明是压抑生活的情感抒发,在追问之下,Tomii仍然无法用系统的语言去剖析自己的音乐。
就像一个外国人无法好好说中文一样,当Tomii要讲故事抒发情感,他要透过音乐来传递。
“要是被生活压抑得很厉害,你需要找个极端的方法释放自己,不是去APM逛个街就可以。而是透过蓝调音乐,将歌词写成疯狂的故事,把压抑的情感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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