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男孩7岁开始被叔叔性侵7年 勇敢说出口家人竟回:为何不拒绝

撰文: 许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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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周刊》报道,2022年4月,22岁的宋辰报警,说自己从2007年到2014年,一直遭受亲叔叔宋金宇的猥亵。在这期间,宋辰经历过45次的心理咨商,成绩越来越差,在学校也没有亲近的朋友,性情也发生变化。

案子在2024年5月9日一审开庭,6月24日,深圳市宝安区法院判宋金宇犯猥亵儿童罪,刑期4年6个月。宋金宇不服,提出上诉,2025年2月,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宋辰第一次把被猥亵的事告诉家人是在2016年3月,他16岁那年,却在2022年4月才报警。心理咨询师、律师、医生、警察、法官都问过他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晚才报警?”而亲戚们问得最多的则是,“为什么不拒绝,还继续去给他搞?”

《凤凰周刊》报道称,宋辰的经历或许折射出一个更普遍的困境:当伤害发生在家里,受害者往往要对抗的不仅是施害者,还有整个系统的沉默与失能,“而它造成的阴影,往往比伤害本身持续得更久。”

编按:本篇人物皆为化名。

宋辰居住的城中村入口。(凤凰周刊)

《凤凰周刊》记者第一次在深圳见到宋辰时,案子还没开庭。那段时间,他待在家里,日夜颠倒地打游戏,只有不得已要见律师和心理咨询师的时候,才勉强出门——他患有焦虑、抑郁和创伤后应激障碍,接受过药物和物理治疗,并因此中止了高中学业。他说自己没法过正常的生活,能活到现在,“不过是死命撑著而已”。

宋辰拿到二审判决书,是在今年4月16日。其实更早一些的时候,姐姐就告诉他,二审的事情了结了,但他没怎么在意。他甚至记不清宋金宇被判了几年,“就算他进去了,关我什么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个惩罚对我来说有任何意义吗?”当初之所以站上法庭,宋辰说,是想“给那件事一个了结”,让自己“在某种层面上得到解脱”。

提起宋金宇,宋辰总会用“那个人”代称,因为内心深处觉得“恶心”。这些年,他努力让自己切换到第三方视角,“把它当作一件事情而已,可以不在乎”地去讲述出来。

今年3月初,宋辰搬去了贵阳,和朋友住在一起。他试著过上正常的生活,在晚上好好睡觉,等哪天想工作了就先随便找份工。他告诉我,最近“状态比之前好一些”,并把这归因为“不用再见到我老爹了”——这是他又一次逃离“那个环境”的尝试。

父亲对此不谅解母亲让他喝符水 姊姊是唯一支持他的人

2016年春天,一次未经允许的手机检查意外揭开这个家庭平静的表象——家人发现了宋辰手机里与同性的暧昧聊天记录。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16岁的少年在慌乱中吐露了更沈重的秘密:他说自己小时候“被叔叔弄过”,并隐晦描述了那段经历。

宋辰事后向《凤凰周刊》记者透露,当时他依然不理解那段经历是对自己的伤害,也并非向家人发出某种控诉或求助信号,他只知道“这个事情不对劲,而且影响了我”,他指出,当时之所以讲出来,更多是为自己的性取向找一个开脱的借口。

宋欣努力和父母沟通。(网络图片)

叔叔称:男生之间玩一下没什么?

知道宋辰被叔叔性侵后,当时围坐在饭桌前的一家四口愣住了。​“紧接著,大家都哭了,大哭”,宋辰记得,他当时觉得有些奇怪。再后来,从父母的转述中,他得知,父亲找了宋金宇沟通,对方的回答是,“男生之间玩一下,没什么。如果觉得不行或者实在不舒服,可以安排道歉,双方握手言和。”

​​此后,事情好像不了了之了,宋海江的反应也像是“这事过去了”,没有再提。宋辰母亲黄丽茹的反应更剧烈一些。宋海江的姊姊宋欣记得,母亲去潮汕老家求了个符,烧了泡水让宋辰喝,说是用来“驱邪”。

​比起叔叔,宋辰更恨自己的父亲宋海江。16岁那年,当他终于鼓起勇气把儿时被猥亵的事讲出来时,父亲的不理解和不作为,让他几近崩溃。

报警后爷爷说“家和万事兴”

2022年4月18日,宋辰正式报了警,5月18日警方立案。2022年12月23日,宋金宇被刑事拘留,24天后被取保候审。爷爷和姑姑在2023年底再一次上门来谈判。,想著年轻人受伤了,伤痛可以随著时间慢慢被冲淡。”爷爷说。
宋辰立刻否定了,他觉得可能一辈子都放不下,说自己“到现在依然很想死,想自杀”。爷爷最后亮了底牌,说自己的宗旨是家和万事兴,如果非要打官司,搞得两败俱伤,“就会没有了经济来源,村里所有人看不起我们家族。如果你们官司打赢了,我会把你们爸爸的物业全部都收回来”,“那就没有亲情可言了,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不想要钱呢?”宋辰不懂这是求和还是威胁,但他还是决定走下去。
​2017年之后,宋辰开始频繁离家出走——有时直接坐车去外地见网友,有时半夜走出家门去网吧或者见朋友,彻夜不归,也不回复家人的信息。2022年4月18日,宋辰正式报了警,5月18日警方立案。2022年12月23日,宋金宇被刑事拘留,24天后被取保候审。爷爷和姑姑在2023年底再一次上门来谈判。,想著年轻人受伤了,伤痛可以随著时间慢慢被冲淡。”爷爷说。
宋辰立刻否定了,他觉得可能一辈子都放不下,说自己“到现在依然很想死,想自杀”。爷爷最后亮了底牌,说自己的宗旨是家和万事兴,如果非要打官司,搞得两败俱伤,“就会没有了经济来源,村里所有人看不起我们家族。如果你们官司打赢了,我会把你们爸爸的物业全部都收回来”,“那就没有亲情可言了,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不想要钱呢?”宋辰不懂这是求和还是威胁,但他还是决定走下去。
​2017年之后,宋辰开始频繁离家出走——有时直接坐车去外地见网友,有时半夜走出家门去网吧或者见朋友,彻夜不归,也不回复家人的信息。

父母觉得儿子叛逆、需要被管教,把他从国际高中送去惠州的寄宿学校。在惠州,他的状态变得更差,更经常、直白地提到“想死”。等到2019年,他又转回深圳,父母坚持让他寄宿。那段时间,他上课完全无法集中精力,精神几近崩溃,在香港大学深圳医院确诊为重度抑郁加重度焦虑,以及创伤性应激障碍。医生建议去精神专科医院,之后,他转去了深圳康宁医院,接受了近两年的治疗。​

事后经过45次心理咨商 姊姊努力陪伴

​治疗包括药物治疗和物理治疗,医生会将磁极贴片贴到他的太阳穴上,以一种微弱的电流刺激大脑的某一部分,以达到调节情绪的效果。

黄丽茹记得,宋辰那几年精神状态很差,吃药时过敏反应也很大,手掌都裂开来。​治疗包括药物治疗和物理治疗,医生会将磁极贴片贴到他的太阳穴上,以一种微弱的电流刺激大脑的某一部分,以达到调节情绪的效果。黄丽茹记得,宋辰那几年精神状态很差,吃药时过敏反应也很大,手掌都裂开来。
​宋辰在康宁医院看病时,宋海江终于愿意陪他去一趟。他还向医生求助,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问对方别人的爸爸都是怎么做的。医生说,“别人都是先报警,然后带孩子看病,你是我20多年来遇到的第一位这样处理的父亲。”

​宋海江听后,觉得医生是在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自此再也没有陪宋辰去过医院。从2016年到2021年9月,宋辰一共进行了45次心理咨询。宋辰说道,就是在这一次次讲述和分析中,他逐渐认识到过去的遭遇对自己是一种伤害,以及这种伤害是由他人造成的,不是自己的错。
​得知宋辰的遭遇后,宋海江不是没有变化。他第一次主动参加了儿子学校的家长会,有空也会接送他上下学。

但姊姊宋欣觉得这些不够,她开始在大学里留意性科普相关讲座,带宋辰一起去听。她还辅修了心理学,学习有关心理创伤相关的知识。看到有关性侵的文章,比如韩国电影《熔炉》的影评,房思琪相关新闻,林肯公园主唱(儿时候曾遭遇过来自成年男性的性侵)自杀的消息,她都会转发给父母,希望他们意识到宋辰的遭遇并不是简单的“玩玩而已”。她试图说服父母,要让宋辰接受专业的心理咨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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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欣总觉得自己应该更早一些发现弟弟处在“缺乏安全感”的状态中——比如他总担心单车被偷,坚持要上两个锁;出门会随身带一把开了刃的蝴蝶刀防身;有一晚一起睡觉时,弟弟突然来抓她的手,宋欣觉得男孩子这样有点儿“娘”,于是松开了。

可父母觉得一次2000块的心理咨询太贵,在宋海江看来,心理咨询就是坐在咨询师面前哭诉抱怨,没什么用。
​宋欣花了几个月沟通后,一家人终于在2016年10月在深圳市春风应激干预服务中心尝试了家庭形式的心理咨询。在咨询师的观察下,他们聊开了宋辰的遭遇,那之后,宋辰的状态似乎有些好转,不像之前那般抑郁和易怒了,于是他开始接受长期咨询。父母有时会陪著一起,但这总使得咨询过程变成相互埋怨。

场景通常是这样:“聊到宋辰的状况后,咨询师请父母发言,宋海江开始讲自己在外打拼都是为了这个家,却得不到家人的理解;黄丽茹会在这时哭起来,说自己也很不容易。咨询焦点因此变得模糊。”
​最差的情况是,诉苦变成指责,再升级为吵架。之后,父母开车离开,姐弟俩坐地铁回家,几天内彼此不再讲话,冷脸相对。

宋欣在日记本里,清楚记录著这些年和弟弟相处的点滴,其中一段是:“2023年11月21日,弟弟说有件事情不太好意思说,我以为是性相关或者是钱的话题,没想到他是希望抱抱。我便给了一个被他说有些重的抱抱。”
宋辰受访时认为自己已经输了,“说难听点,等于‘净身出户’了。本来我可以成为一个正常(好好读书考大学)的孩子,现在我没有前途,没有学历,被耽误了10多年,它(法律结果)能让我的生活带来什么美好转变吗?家里人都把它当所谓的家事。一个小孩被人猥亵了,大家会质疑为什么你当时不说,可问题不是出在施害者身上吗?整体环境不会因为一个个体承受了巨大的伤害,而发生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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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佩服这个男孩子,很多女孩也是从小被亲戚、熟人甚至家人...但是被教育不要说,会被看不起。这个男孩很有勇气,幸好他还有姊姊支持他!真的很棒!希望他能慢慢从心理阴影里走出来。还年纪小,将来一定会好的。
在这个家中,比宋辰大四岁的姊姊宋欣代替了父母的责任,是唯一坚定支持他的人。
这个男孩的父亲,爷爷都是帮凶,漫漫的维权路啊,只有一个姊姊支持他。
过去的封建家族家长制并没有从这古老的土地上消失,只有随著社会制度的健全,我们才能走向革命先辈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