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沙战争前景难料 以色列同哈马斯赌的是什么?

撰文: 叶德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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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组成大联盟战时内阁的以色列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hu)政府,相信在短期内就会作出地面进攻加沙的决定。而在以色列的全面围堵之下,加沙唯一一家发电厂10月11日开始已没有燃料运作,部份加沙民众依赖的发电机亦将面临同一状况。以色列针对加沙的空袭已经造成包括多名联合国工作人员死亡,总计死亡人数超过1,200,医院人满为患、物资短缺。地面进攻还未开始,人道危机已首先降临。

在组成战时内阁之后,内塔尼亚胡承诺要“压碎和根除”哈马斯(Hamas),“所有哈马斯成员都是一个死人”。要造成这样的战果的话,以色列2005年撤出加沙以来的潜在第三次地面进攻,大概不会像2014年保护边缘行动(Operation Protective Edge)般针对性地清除地道、避免直接进入加沙极为稠密的城市范围,而是像2009年铸铅行动(Operation Cast Lead)般进入城市攻击。由于此刻以色列的36万人动员规模比1973年赎罪日战争之时还要多,这次地面进攻的规模预计将会远远超越2009年。

大联盟政府分担战败风险?

然而,城市巷战困难重重,地道满布、军民难辨,以军很可能要一座座建筑物的慢慢推进,还要同时处理拯救过百名人质的问题。大规模进攻所必然导致的人道灾难,将有可能带来国际舆论的转向,特别是,其实在这此哈马斯恐袭之前,美国民主党选民对巴勒斯坦人的同情度已高于以色列11个百分点,当以巴冲突血腥画面中的主角由以色列平民转成加沙巴勒斯坦人,此等民意倾向可能回归,对政治直觉上倾向力撑以色列的拜登(Joe Biden)施加压力。

以色列巴勒斯坦冲突:以色列持续空袭加沙,以回应哈马斯的突袭行动,图为2023年10月10日加沙市的情况(Reuters)

精明如内塔尼亚胡者,不可能不知道地面进攻加沙是一场结果难料的豪赌。但在经历过国内司法改革民情反弹、过于集中西岸而疏忽加沙防备导致哈马斯乘虚而入之后,内塔尼亚胡必须透过前所未见的强硬军事行动重新向以色列人民证明他能够保护以色列的安全,而对外,内塔尼亚胡也必须重新树立起以色列军事实力在中东地区神话般的地位。

在豪赌难以避免的前提之下,大联盟政府就成为了内塔尼亚胡分担责任的手段。如今的战时内阁,由内塔尼亚胡本人、国防部长加兰特(Yoav Gallant),以及新加入的第二大反对党领袖兼前国防部长和前以军总参谋长甘茨(Benny Gantz),并配以两位前现任军事和战略层面的官员,一方面将疯狂的极右势力排除在外,以免意识形态伤害到实际的军事决策,尽可能专业化未来的地面进攻,另一方面则是要摊分行动失败的政治风险。不过,由于第一大反对党领袖拉皮德(Yair Lapid)并无加入联盟,后一个目标留下了一大缺口。

2021年展示内塔尼亚胡和甘茨的竞选海报。(Reuters)

拜登的“战争规则”界线在哪?

同时,经拜登将哈马斯比作ISIS之后,有分析就认为拜登对以色列遵从“战争规则”(rules of war)的呼吁所蕴含的可容忍程度,其实将会非常之高,相当于2016、2017年美军及多方军队在伊拉克摩苏尔(Mosul)和叙利亚拉卡(Raqqa)清扫ISIS时大规模空袭和炮轰导致大量平民同时丧生的情况一般(按:前者平民死亡人数估计由数千至数万不等,后者大约为一千多人)。

这对以色列而言也是一个重大挑战,毕竟摩苏尔和拉卡的平民都能够逃往他方,但加沙的两百多万人却是在“困兽斗”的局面之中。最明显的出路,即埃及,似乎对于经拉法(Rafah)口岸输入人道救援物资到加沙持开放态度,却决定不愿让拉法变成加沙人逃进埃及的走廊。如果以色列和美国未能劝服埃及配合,内塔尼亚胡就只能希望到加沙民众真的要逃生之际,埃及总统塞西( Abdel Fattah al-Sisi )在国内同情加沙人的广泛民意之下也不得不放行。

若然如此,以色列将有更大的“道德空间”和时间去进行其消灭哈马斯的加沙军事行动。

加沙地图:图中下方可见拉法(Rafah)口岸的所在地。(Wikimedia Commons)

对穆斯林世界的“孤注一掷”?

对于哈马斯而言,10月7日的海陆空越境攻击,可算是一种形式上的自杀式袭击。以方就表明在加沙周边的以色列城镇已收回近1,500具哈马斯武装份子的尸体--这些人也许是哈马斯中最勇武最不怕死的部份。

虽然哈马斯手上还有人质作为筹码,而其在加沙内部的布局依然有可能让地面进攻的以军陷入军事泥沼,但这些对哈马斯有利的条件,全部都不是军事实力的优势,而是一种“道德实力”--也就是说,如果以色列不是要兼顾人质安危或减少加沙平民死伤,这些有利条件将不再存在。

哈马斯的恐袭和杀死人质的威胁,当然大大弱化了这种道德实力。但哈马斯的赌注其实大部份都押在区内势力的介入之上。当加沙平民被以军“残杀”的画面广泛流传,周边国家民众对于援助阿拉伯或穆斯林同胞的呼声,将会对这些国家的领导层施加“不得不做点什么事情”的压力。

10月10日,拜登对以巴冲突发表演说,批评哈马斯的攻击的“彻底的邪恶”。(Reuters)

事实上,以色列北部在哈马斯袭击之后已出现了持续不断的交火,黎巴嫩真主党和叙利亚都有飞弹射进以色列,以方亦在此处杀死了两名越境的巴勒斯坦伊斯兰圣战(PIJ)成员,三名真主党武装份子也在以色列对黎巴嫩南部的轰炸之中死亡。不少分析都认为,真主党是伊朗用以长期制衡以色列的武力威胁,一经动用,将会影响伊朗的长期战略布局,因此,真主党此刻的袭击暂时也是形式重于实际。然而,我们却不能排除在加沙战况升温之后真主党投入战争的可能。

同时,哈马斯也在赌周边的穆斯林国家将不得不以某种方式更主动的去支持巴勒斯坦人。

10月11日在开罗举行的阿拉伯联盟紧急会议后,各方只是呼吁以巴重启“两国方案”的谈判。谈“两国方案”而不顾“两国方案”在细节上已不再符合现实的实情,只是一种“政治正确”。可见周边阿拉伯国家对于加沙的局势还未有一致的应对策略。

在哈马斯袭击之后,沙特并没有公开批评哈马斯伤害平民的行动,而将矛头指向以色列的占领和压迫,预示着以、沙关系正常化已被哈马斯的行动中断。然而,已经同以色列建交的阿联酋和巴林都有公开批评哈马斯。这某程度上似乎反映了阿拉伯国家内部脚踏两条船的意图。

沙特王储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Reuters)

10月11日,沙特王储穆罕默德(Mohammed bin Salman)也同至少在言论上力挺哈马斯的伊朗总统莱希(Ebrahim Raisi)通电,伊方称两人讨论了“终止对巴勒斯坦人的战争罪行的需要”,沙方则称正全力与国际和区内各方沟通去阻止事态升级。虽然两国本年恢复了外交关系,但伊朗支持的也门胡塞武装组织(Houthis)迟迟未能与沙特达成停火协议,在9月底更罕有地对沙特发动了多个月未见的越境攻击,杀死了两名巴林籍军人。沙特和伊朗能否联手,还是只是在互摸底牌,还需继续观察。

除了周边国家立场不一之外,他们能做些什么也是一个疑问。美国福特号航母战斗群已到西地中海警告各方不要介入,其后也许会再开来艾森豪威尔号支援。沙特等阿拉伯国家绝对没有可能军事介入,只会做外交工作,而伊朗最多也只会透过其所支持的武装组织进行攻击,这虽然会让以色列陷入三面作战的局面,却不是以色列绝对不能招架的。

哈马斯押下的筹码,能获利又或者收回的机率并不高。不过,在巴勒斯坦问题明显已被遗忘之际,孤注一掷也是不得不为之举。

虽然这次以巴冲突充满着血腥场面,但双方的赌注却大都落在道德层面。在接下来的加沙人道灾难之中,以色列能否在各方能装作看不见的范围内完成清除哈马斯的目标,还是道德压力将迫使邻邦介入甚至以色列的西方支持者却步?大概只有未知的未来才能告诉我们确实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