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身份风波席卷印度 民族矛盾挑战莫迪管治
年近岁晚,印度全境因《公民身份修正案》(CAA)引发的骚乱愈演愈烈。
印度总理莫迪(Narendra Modi)上周一(12月16日)连发6条推文,强调新法案体现了“印度几百年来包容、和谐、怜悯以及兄弟之情的文化”的和颜悦色。但这番解释未能说服上街的民众,愤怒的示威者更把矛头指向莫迪和执政党人民党党魁、联邦内政部长沙阿(Amit Shah)。
为此,莫迪再于上周日(12月22日)发表讲话,这次则口风大变,直指这是“纳萨尔派反政府武装(即印度毛共游击队)和各家反对党”的阴谋。气急败坏,可见一斑。
12月12日生效的《公民身份修正案》确定,2015年前“从阿富汗、孟加拉、巴基斯坦迁移到印度的非法移民”,如属印度教徒、锡克教徒、佛教徒、耆那教徒、巴斯人和基督徒都能获得公民身份,却没有包括穆斯林在内。
截至当地时间12月23日,印度全境因《公民身份修正案》(CAA)引发的骚乱仍在继续。印度全境目前已有705人入狱,5,400人被拘留。在北方邦(Uttar Pradesh)、马哈拉施特拉邦(Maharashtra)、喀拉拉邦(Kerala)等地。如何处理因《公民身份修正案》而再次激化的民族矛盾,将大大考验莫迪在大选大胜后的管治能力。
此番从印度阿萨姆邦(Assam)开始,最终蔓延全境的骚乱,其实已酝酿一年有多。去年9月,民族成份复杂的阿萨姆邦虽宣布该邦400万不在“国家公民登记册”(NRC)上的居民有望保留公民身份,但印方在盘桓筛查一年之后,最终在今年8月底宣布有190万、以穆斯林为主的民众“即将丧失国籍”。如今,《公民身份修正案》将穆斯林排除在外,再次激起复杂的矛盾。
混乱遍及全国
《公民身份修正案》生效后的周末,印度全境一片混乱,从最早爆发抗议的东北部阿萨姆邦开始,由东到西的梅加拉亚邦(Meghalaya)、特里普拉邦(Tripura)、西孟加拉邦(West Bengal)、北方邦(Uttar Pradesh)、马哈拉施特拉邦(Maharashtra)、喀拉拉邦(Kerala)及首都新德里先后火头四起。在乱情尤为突出的新德里,印度军警为免局势进一步恶化,关闭市内12个区的网络。当局更部署军警进行宵禁,南德里地区和多个示威地区的学校也因此关闭。
这场风波在上周日(12月15日)经历了一个小高潮。在新德里南部的贾玛清真寺和印度国立伊斯兰大学附近,上千名示威者与军警发生激烈冲突。虽然遭羁押的示威学生当日均被放出,新德里警方也称“只有10人被捕,且都是暴力罪犯”,但事件造成超过100人受伤、6辆公车和50辆私家车被烧毁,震惊印度内外。
相比在新德里的学生示威,印度全境其他地区的抗议亦有伤亡出现。根据印度媒体报道,至上周六(12月21日)晚为止,单在北方邦就累计有16人死,数千人遭拘捕或扣留,并有两百多名警方人员受伤。
讽刺的是,这场风头从一开始其实已经被压制住了。环顾印方的操作模式,此次风波的核心地区并不在印度半岛和新德里,而是阿萨姆邦。印方布控阿萨姆邦的方式,更有四个月前军管印控喀什米尔(Kashmir)地区的影子。
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在喀什米尔的行动中,印军在8月5日先行抓捕了当地前首席部长阿卜杜拉(Omar Abdullah)及当地大党“查谟与克什米尔人民民主党”的党魁穆夫提(Mehbooba Mufti),随即调动数万军警控制城市,并切断当地网络通信,只准居民使用军方配备的固定电话。这使得当地民怨四起,更有部份警员携装备进山,与派驻军警对抗,但莫迪当局还是在较短时间内解决了军管问题。
有了在印控喀什米尔的用兵经验之后,莫迪当局在四个月后更为熟练。
首先,印军自10月起就以在印控藏南及阿萨姆邦举行代号“Him Vijay”(意为“雪山胜利”)的大演习为名,调动包括三个“综合战斗群”(IGB)在内的四万人部队,营造印军在中印边界“亮肌肉”的表象。印度民众也因此被麻痺,认为这真的是印军针对中印边境的行动。事实上,印军是在阿萨姆邦布控机动兵力,准备镇压民变。
其次,由于印度在阿萨姆邦仍可依照《武装部队特别权力法》(AFSPA)采取军管。这让印度军警第一时间采取行动更为顺利,他们在12月10日以“勾结乱党”、“印共毛派分子”等名义大肆抓捕民权人士。譬如当地知名民权活动家古戈伊(Akhil Gogoi)就在当日以“毛派分子”的罪名,被印度反恐机构“国家调查局”(NIA)抓捕,NIA又以“阴谋和煽动恐怖主义行为”罪名,控制了当地两个知识分子团体。阿萨姆邦还从12月10日开始断网,直到上周五(12月20日)才恢复网络服务。
莫迪的隐忧
归根究柢,新德里当局可能并不在乎今次立法风波造成的全境骚乱,因为计划中的骚乱核心地区-阿萨姆邦一带的局势已被基本压制。莫迪本人在乱局之中可说是高枕无忧,只待示威平息。
虽然部份印度政要加入示威,公开反对中央政府推行的《公民身份法修正案》,但背后大多与以国大党为核心的反对派党团有关,可国大党人士也只能以反莫迪的名义煽动示威。虽有西方专家称,莫迪此举会让“更多国内穆斯林民众心怀巴基斯坦,造成整个国家的分裂”,但印度的实际问题其实并不在此。
的确,莫迪已奠定了其掌控印度全境的状态,他在喀什米尔问题上藉穆斯林问题为切入点,确保了自身“印度教国家”(Hindutva)的政治资本。散居于印度各地,且生活相当城市化的普通印度穆斯林终究不会对莫迪说“不”,而莫迪执掌古吉拉特邦(Gujarat)时铁腕压制穆斯林留下的恐怖印象,更让一般人选择明哲保身。
但总的来说,莫迪“高枕”下面仍有隐隐作动的另一波危机:他固可凭借民族问题调动民意,但印度经济下行却是民众每天在地切身感受之事。
自印度央行前行长帕特尔(Urjit Patel)于去年12月辞职后,印度央行虽然经历了一年五次135个基点的快速降息,但经济仍没有起色。根据印度政府今年6月公布的数据,印度今年第一季度经济仅同比增长5.8%,连续三个季度增长放缓。
此外,印度的银行、信贷系统也连续“爆煲”。以印度3A级非银行金融公司(NBFC,也称“影子银行”,提供转贷业务)IL&FS在去年9月因意外违约倒闭为标志,印度金融市场发生了连锁反应;今年6月,印度另一家影子银行巨头DFHL亦出现违约,股价与去年9月相比已下跌97%;到10月,印度老牌房地产信托金融公司IBHFL也出现融资困难,股价从每股800卢比(约合87.6港元)下跌到每股200卢比(约合21.9港元)。印度储备银行(即印度央行)及惠誉评级因此担心印度传统商业银行会否发生更大规模的违约。
分散外间注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莫迪突然发动对印控喀什米尔地区的军管行动时,已有分析认为他可能是想借此分散外界对印度经济问题的注意力,进而提振民心。从此后的实际效果看,莫迪的确达成了一定的行动目标,但遗憾的是,经济规律这个“看不见的手”还是让印度继续陷入不安。
印度中央统计局11月29日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印度今年第三季度按季经济增速从上个季度的5%降至4.5%,已连续六个季度下跌,为六年多来最低水平。印度在去年第一季度时增长率高达8.2%,这番下滑显然颇为“刺激”。
此外,此前的影子银行危机仍未过去,导致印度的住房、汽车、耐用消费品行业今年下半年开始无法取得融资,加之影子银行不再为购车放贷,令汽车销量锐减,印度汽车制造商协会数据即显示,在今年4月至7月间,客车销量同比下降26%。考虑到印度的汽车相关行业直接和间接雇佣了超过3,500万人,对印度国民生产总值(GDP)贡献超过7%。因此,如果印度汽车行业持续下行,明年恐怕会有大量人因而失业。
对此,莫迪当局的干将、财长西塔拉曼(Nirmala Sitharaman)早前宣布,新德里将拿出一份总额100万亿卢比(约11万亿港元)的财政刺激计划,用于开展多项大型基建专案。但莫迪当局同样会拿出分散注意力的手段,阿萨姆邦的示威便派上了用场。
然而,随着新法案在阿萨姆之外的地区引起反弹,在印度政府不愿意让步的情况下,这场动乱有可能再度重创印度低迷的经济。对于一心想建立一个“强大的印度”的莫迪来说,如何在尽快调解民族矛盾的冲突之余,又能让经济增长重回上升轨迹,将是他第二总理任期的最大挑战。
上文刊登于第194期《香港01》周报(2019年12月23日)《公民身份风波席卷印度 民族矛盾挑战莫迪管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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